林夏驾着车,前头大黑驴饿的“嗷嗷”直叫,听的人头疼。
“林妹?是林妹吧?”
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林夏赶紧把驴子拴在一边,回头瞧去。
一身捕头官服的刘济青跑了过来,倒是赶巧了,就是上次打府城回来捎了一程,竟然还有再见的机会。
“青姐?”
两人站在店门前交谈几句,刘济青拉着人往店里走,又叫店里小二帮忙牵着去把驴子喂了。
店里红火极了,正是饭点,好些客人在店外等着,林夏把袖子塞给云安,示意他抓着别走丢了。
云安顿了顿,试探着伸出手,紧紧抓住。
刘济青身后还带了俩捕快,大概是方才巡街回来,带着林夏一同,直接往楼上包厢走去。
“我可好久不见你,多亏了你的药,不然上次怕是又要难受一阵,如今天还冷,正是吃羊肉的好时候,你这次来镇上做什么的呀?”
“家里房子旧的不能住了,我想着雨季也要来了,再修缮用处也不大,不如重新盖了,来镇上找个师傅帮忙瞧瞧。”
“你是要去找那姓孙的吧?”刘济青招呼几人坐下,瞧着林夏背后的男子不甚在意,只皱眉问道。
“姐姐听过孙师傅大名?”
“满清水镇谁不知道她呀?”小二上菜极快,羊肉的香味勾的人直流口水。
“话说她那名头咋打出来的?我也没听说她给人盖的房子住的多好呀?”坐在刘济青右手边的捕快说着。
“她也姓刘,叫刘姐就是,那个姓贾,却是比你小一岁。”刘济青指着身旁的两个捕快依次介绍。
“你叫我声姐,有的没的我也就多嘴一句,你要盖房子我建议去城西边找赵师傅。”刘济青指着面前的烤全羊招呼林夏快吃。
“青姐是说这位赵师傅手艺不错?”林夏夹了几筷子给旁边扒白饭的云安,仿佛没有看到对面的玩味眼神,回头问道。
“那姓孙的手黑,赵师傅好就好在盘炕,垒火墙的手艺极佳,盖的房子忒结实,就是不大爱说话,不过我与她相熟,吃了饭我带你去。”
林夏赶忙道谢。
这馆子羊肉不膻,味道极正,吃的人从里到外的暖和,刘济青大概怕三个女人不够吃,除了烤全羊还点了白切和羊汤,整个包厢皆是暖意融融。
刘济青和两个捕快时而说几句公务上的事,倒也不避讳林夏,云安在一旁不大敢伸筷子,林夏一边吃,一边留意给他添饭。
大约是二人举动亲密,惹得姓贾的捕快调侃了几句感情不错,林夏面色淡然,只微微笑笑,女人大约也知道林夏的意思,很快不说了。
吃过饭,刘济青嘱咐了两个捕快几句,两人往县衙方向去,刘济青拉着林夏往那位赵师傅家走。
赵师傅家在城东,离羊肉摊子不远,依着刘济青的说法,买了两坛酒,两斤熟肉。
清水镇东边人少了许多,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行人渐渐稀少,略显荒芜,砖石铺就的狭窄小路遍布青苔,嫩绿的野草在春雨的润育下渐渐冒头。
行至一处小院,刘济青上前敲门,春雨朦胧间灰绿色小院竟有几分江南人家的韵味,林夏对这位未曾蒙面的赵师傅多了几分好奇。
来开门的是一个身量纤细,大约二十七八的男子,怯怯的透过门缝张望,看到来人是刘济青,缓缓开了门,低眉顺眼带着几人往正屋走去。
院子并非传统的四合院。
院子东边砌了个柴火灶简单用茅草亭子遮着,旁边置着晾晒床褥衣物的木制架子,表面圆润光滑,瞧着用了许久,墙角是个水池子,点点雨滴缓缓荡起涟漪,西边有凉亭,角落处空着两米见方被翻过的土地。
虽不至于眼前一亮,但这就是林夏喜欢的院子,不大却精致,都是人生活的痕迹。
镇上也好,村里也罢,好些人家的与其说是个院子,不如说是在田里盖了栋房子,篱笆围成硕大的“庭院”,这房子也不知是给庄稼、牲畜住的还是给人住的。
那样的房子倒是实用,但林夏不喜欢,她要一栋完全服务于人的房子,充满人间烟火气和充实幸福的气息。
赵师傅是个大约三十左右的女人,比林夏想象中年轻许多。
林夏一行人进来后,方才开门的男子带着赵师傅身旁玩乐的孩童离开了正房,走之前还一直瞧着云安,林夏莫名倒也没在意,没留意身旁男子复杂的眼神。
“是你要盖房子啊?”
赵师傅起身倒水,听刘济青简单说明来意后,看向林夏问道。
“时间有些赶,小小心意,麻烦赵师傅了。”林夏把拿来的东西递过去,赵师傅倒没推辞,只把酒偷偷藏在柜子里,然后问林夏具体要求。
“……夏日能乘凉,冬日能保暖,蚊虫少,生活方便,一年四季能沐浴,没有女子也不会担心安全问题的房子。”林夏缓缓道。
平日里来找赵师傅盖房子的,大约都言东边盖个仓库,西边挖个地窖……凡此种种,几乎都已经告知要怎么盖,赵师傅不爱听些外行人指手画脚,因而总与人起矛盾,时日长了,附近村镇盖房子也不爱找她了。
头一次见着林夏这样的,赵师傅来了兴致,问了林夏家中地形,应下林夏明日到村中的邀约,兴致勃勃的拿了炭笔开始勾画。
被晾在一旁的林夏有些傻眼。
“老赵就这脾气,不管不顾的干,但姐保证,她盖的房子那是这个。”刘济青举着根大拇指。
“今天劳烦姐姐了,天色不早了,大河村离得远我先回了”,林夏几人告辞离开,把云安扶上马车,林夏拱手道。
云安把剩下的糕点拿了出来,“做了些糕点,姐姐拿去蒸熟了便能吃。”
刘济青没推辞,送林夏出城。
“刘姐,最近忙不?”看守城门的捕快们笑着打招呼。
“林夏,新认的妹子,过来打个招呼。”林夏笑着上前,没说话。
“这就见外了,日后姐姐请你喝酒。”一群女人哄堂大笑,“贾家秀你醉酒没醒呢吧,那是个姑娘,想哥儿就去楼子里。”
姓贾的女子倒也不在意。
拜别了一群黄腔开的正兴起的女人,林夏驾着车出城,南姨的夫郎正拿着个包袱等在门外,瞧见林夏的马车连忙招手。
“姨父等许久了?”林夏笑着说到。
“没有,我刚出来站了一会儿,夏姐儿认得镇上的捕快?”林之南的夫郎坐在马车里,撑起帘子问道。
“偶然认识的,也就能说几句话。”林夏浅笑道。
捕快这些人,在读书人眼里是下九流,在普通庄户人家却也算是个官老爷了。
南姨父便在马车里称赞林夏出息了。
抬头瞧瞧对面一直不曾说话的云安,男人道,“我听夏姐儿她爹说过你家的事,唉,可怜见儿的,便先在大河村落脚吧,至于家里的人慢慢找就是。”
林夏一直给林氏的说辞,便是云安家里做生意出了事,逃难过来的,叫他跟人说是家里的远房亲戚。
眼下……林氏似乎把二者结合起来,跟村里喜好打听闲事的男人说了。
“夏姐儿今年也十八了吧,哎呦这年纪不小了,该寻夫郎了,你爹咋也不上心咧?”
林夏正想着怎么跟云安对口供,便听着这位南姨父话题一转,说起了自己的亲事,接着,这位南姨父便开始说起自家的表弟。
长得俊秀,身段好,厨艺好,刺绣功夫也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男人在一旁滔滔不绝,马车上,林夏笑着没说话,似乎还听的挺认真,云安表情依旧淡淡的,只眼神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驾车的女人,正襟微坐。
回到大河村,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林之南在村口提着灯笼等着。
萧瑟的初春晚上,寂静的村子杳无人烟一般。只余“嗦嗦”的声响,一盏红灯笼在夜色里幽幽亮起,时而迎着风飘几下。
一轮明月高悬,却依旧无法拯救的恐怖氛围。
林夏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恐怖片经典场景移出脑海。
“妻主”,男人跳下车,南姨赶紧接着人,跟林夏道谢,又硬塞给她一个背篓后二人相携离开了。
红色灯笼逐渐远去,身后的云安淡淡的瞧了一眼,紧攥着的手有些发白。
林夏把背篓放到身后的马车里,一股草木的香味弥漫着。
“我听过一句话,说你害怕的每一个鬼是另别人朝思暮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回了村口,黑色的毛驴似乎知道该怎么走了,林夏松松的握着缰绳回头看向异常的人。
莹润的月光下,女人乌黑的长发被缓缓吹起,象牙白的皮肤仿佛在发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就那样微笑的,柔和的看着马车里异常紧绷的男子,仿佛她的世界里仅此一人。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云安骤然间似乎手足无措,红着耳尖垂头喃喃着,“没有吧,朝思暮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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