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依山傍水,村落从辛树山脚绵延而上直至半山腰,一条长河从山上蜿蜒而下将村子分成两半,河水清浅莹润,冬日里也不会上冻。
月上柳梢头,整个大河村都披上了一层朦胧别致的银纱,林夏无暇他顾,赶牛往家中走去。
灯笼能照见的不过方寸之地,土路走起来艰难,林夏家建在半山腰,从村口回去约摸走了一刻钟。
村子安静极了,只林夏经过时传来狗叫声,有的人家亮起了油灯。
林夏没管,索性跳下牛车,拉着牛往家中去,她是个孤儿,魂穿异世令她最开怀的,便是自己也能拥有家人了。
能见到家人的迫切让林夏连夜赶了回来。
低矮的木门上贴着一对门神,对联依旧红通通的瞧着喜人,围墙以枯枝石块磊成,大约到人胸口的高度。
林夏皱了眉,想着回头把院墙休整休整。
“咚咚咚”,林夏敲门的力气不大,原想着大约得多等一会儿,没曾想不多时房子里便亮起了油灯。
拴在牛车后的黑驴“啊嗷啊嗷”叫起来。
等了没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儿,男子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谁呀?”
“爹,是我,林夏。”
过了会儿,男人拿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清秀,穿了一身灰布棉袄,黑亮的头发整整齐齐绑在脑后。
林氏站在院墙前,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瞧了瞧林夏,弱弱的红了眼眶。
“爹,快给姐开门呀!”
林氏身后,大约十岁的小萝卜头跑了出来,他生的瘦弱,可五官精致的像个年画娃娃,他是林夏的幼弟林秋。
“哎!哎!”林氏连声答应,把手里的油灯递给了林秋,颤着手打开了门。
“爹,小秋,我回来了。”林夏一颗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心终于落了地。
离家半载,回家之时只有满满的幸福和踏实,林夏笑的开心极了,她有家了。
左邻右舍听到了动静,出门子瞧了一眼,同林夏打了个招呼,半年不在家,林氏、小秋二人得了邻居不少照拂。
此番林夏穿着整洁,身后又拉着黄牛,毛驴,瞧着多少事赚了些的,邻居直言林氏苦尽甘来。
“你爹不容易,既然回来了好生孝敬孝敬他,别再学那起子混不吝。”
说话的是听见动静赶来的堂姐夫,林夏看着他藏到了身后的擀面杖,笑的勉强。
大晚上的,村民很快回家休息了。
林夏把牛车赶到院子里,车上的东西趁着夜色搬到了堂屋。
出去一趟发了笔小财,村人也不过当件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趣事说一说。
可若瞧见她买的这些东西,只怕明日一觉醒来,她这本就不好的名声也不知得抹黑成什么样。
她也不欲招惹一些地痞流氓来家里闹,毕竟冬日刚过,大家存粮见空都不富裕。
只很显然,这些东西先镇住的,便是她家里的两个男人了。
“姐,你发财了是不?”林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灯光映照下格外可爱,林夏不禁摸了摸他的头,小男孩脸蛋儿红扑扑的。
林氏到底是个成年人,不似小秋单纯,再加上林夏毕竟是有前科的,他显得忧心忡忡。
“爹放心吧,女儿保证这些东西来路都没有问题”,解释了一通,又把手头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递了过去。
听到林夏为着这些东西花了将近八十两,林氏心疼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总算不再追问了。
林氏把东屋的炕烧上,从堂屋抱了被褥过去铺好。
林夏不在时,东屋没人住,时日久了难免有虫子老鼠的,林氏担心被子被啃坏了,索性一并放在了堂屋。
“前些日子不是捎了信儿要回来吗,这被子褥子都是刚拆洗干净的,蓬松暄软,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好生歇歇。”
说着,林氏又打算去厨房煮些面给林夏垫垫,出门饺子回家面,他还记着呢,林夏去年离开时的那顿饺子都没吃到。
按了按眼角的泪花,林氏有些伤感,自家闺女这样懂事,赚的那么多银子肯定没少遭罪。
然而……才出了东屋,林氏就瞧见自家懂事的闺女从牛车上抱下来一个人,看那身段多半是个男子。
“……”林氏有些头晕,他赶紧插好院门返回了堂屋,想了想又紧紧关上了房门。
把男子放在堂屋的炕上,雪白的脸上,微蹙的双眉展开,男子睡熟了。
回头一瞧,木桌旁坐着的,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满脸好奇,两张相似的脸看的林夏莫名想笑。
林氏是个爱操心的,若说了实话只怕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了。
林夏只得编了几句瞎话搪塞过去,又告知二人,和村里的人就说这男子是远嫁的叔祖的孙儿 ,是他们家远亲。
林氏安下心来摸黑煮了碗面端来,手擀面简单用醋、香油和盐调味,里面烫了几根青菜做点缀,还搁了个荷包蛋。
林夏坐在凳子上,津津有味的吃着,香喷喷的味道让守在一旁的林秋眼巴巴的直咽口水。
白面这东西不年不节时,家里极少会做。
“爹,我也想吃。”
“爹就留着这么些面条,明儿给你做啊”,林氏瞧着炕上的人有些为难,“夏姐儿,那男娃娃咋办呀。”
“咕咚咕咚”喝完汤,林夏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一会儿去蒸个鸡蛋糕吧,他一天没吃东西了,对了”,林夏拍拍脑袋,镇上有家糕点做的不错,她经过时特地买了些,差点忘了。
“呀,点心”,林秋眼睛都亮了。
“你跟爹爹一人吃两块,剩下的明天吃,大晚上的,仔细积食。”
“哇偶,姐姐真好!”林秋欢呼着抱住了林夏的腿,挺瘦弱的小孩儿脸颊挤起来倒是肉嘟嘟的。
另一边的火炕上,男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清冷的、淡漠的眉眼被油灯的光亮晃了晃,最后又迷失在温暖的初春,沉沉睡去了。
一轮明月高悬在窗外,倾泻一地银华,寒风阵阵,枯黄的枝丫随风摇摆,很快,屋子里的油灯熄了,大河村再度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林夏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鼻尖是有些潮湿的泥土味道,沉浸在温暖的睡意里,林夏恍惚着不愿醒来,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叫声不断,孩童的欢笑声透过窗缝传来。
“小点儿声,疯小子,要玩儿出去玩儿,你姐好容易回来,别吵她休息。”林氏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说起来你这也算苦尽甘来了”,院子里似乎坐了不少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
“夏姐儿自小聪明,如今能一门心思过日子,不愁这日子没盼头。”。
“那牛还有那驴都是夏姐儿弄回来的?哎呦,真是好姑娘呦,开春了,借我们家使使呗。”
“我记得夏姐儿过了年,现在也十八了吧,这年纪不小了呦。”
“是呀,咱们村子里这样年纪的女娃娃孩儿也生了好几个了。”
“夏姐儿想寻个啥样的夫郎,你跟我说说,我一定给她瞅个合心意的。”
“……”一群已婚男子的话题不知为何从林夏出息了渐渐变成了催婚。
若是以往,林氏定然要拜托村人给林夏寻个方方面面合适的夫郎。
上了年纪的人不知为何,总有套强盗逻辑。
自家闺女不定性是因着还没成家,成了家还不定性,那就是娶得夫郎没本事,栓不住人。
早些年林氏就已经在发愁林夏的婚姻大事了,那时林夏是个混不吝的,十里八乡哪家敢把男子嫁给她。
如今“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家纷纷想做了这个媒,林氏虽然依旧着急,可想想堂屋炕上躺着的男娃娃,他也没敢吱声。
虽然受了伤,但也能瞧得出来,那男娃娃长得忒好看,自家闺女若是喜欢这样的,还真不好找。
还好农闲时候已经过去,各家唠了几句也就回去忙活了。
林夏起床收拾家里,既然决定了要在这儿生活下去,她就肯定无法忍受这样的居住环境,看着四周的土墙土炕她有些发愁。
大约是动静有些大,院子里的林氏听着了,把热在灶台上的饭端了进来。
林夏赶紧接过来,把自己重新盖房子的想法告诉林氏。
过几日便是清明,她赶着回来一是想祭拜一下原主的母亲,二则过了清明气候正不错,夏季雨水不比春日来的柔和,这屋子到了夏天怕是能变成水帘洞。
林氏瞧了瞧院子里的几间老屋,有些舍不得,大多数人家修修补补的,半辈子也就过去了,再说他闺女赚钱不容易,他心疼的紧。
不过林氏到底是男子,骨子里就有这个世界依从女子的柔顺,并没有反对。
饭后,林夏去堂屋旁的小炕上瞧了瞧,喂了药,又把男子额头上的纱布换了下来。
男子额头上的伤正慢慢愈合,不似初时狰狞。
林夏拿出镇上买的点心、果子给邻里分了分,又背了个背篓,装了几样吃食并几本书、一台墨锭往山脚下走去。
半年不回村子,林氏和林秋瞧着也半点没受苦。
哪怕是她穿越前的时代村子里都依旧是个人情社会,遑论古代。
若没有族长照拂,大河村绝对是个银子都不好使的地方。
山路并不好走,林夏走到族长家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不多时,天有些阴了,蒙蒙细雨扰的视线有些模糊。
族长家在山脚往外,是一座对于大河村的人来说格外气派的大院儿。
青砖磊成的院子在蒙蒙细雨的印衬下泛着令人心动的古意,院墙并不高,里面一棵粗壮的桃树泛着清新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