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不远,莫丹丹稍微挪正姿势,不好意思再倚靠在子因身侧,尽管如此,她还是红着脸低着头,余光扫了一眼木子因,只见他一手搭在康康的额头、凝神不语。
不知什么缘故,丹丹就是不敢说话,虽然她也知道,木子因早已弃学武功,而自己则跟随父王身边,学会了左右不少名家的、擒拿手法和武功技巧,可对于这个木师兄,她总是有说不清的忧怯。
其实,这是一种内心潜藏的亲近,是自始至终没有如愿以偿而产生的惊惧,郡主后来才知道,父王当年的退兵线路经过晋西一带,自己也就是在那里被对手掳虐,并险些成为对手要挟父王的人质。
而当初,木家老小即便不是父王亲手屠杀,却也极有可能是被父王的部属将官、指使手下兵士所杀害,总之残兵败将亡命深山,草菅人命无恶不作。
或许自己就是木师兄的仇人,可他见自己走投无路,依然出手相救,莫丹丹的内心、有一股难以宣泄的苦楚,那是因为木子因小小年纪、曾孕育要杀契丹人的志向,所以在姑射山,这个当年的木头哥哥,令她难以忘记、却又难以靠近。
有多少次来姑射山游玩,与其说是来找易心缘闲话观景,倒不如说是为了远远地看那个木头人。去年初夏听易心缘说起,当年的木头人去京都游学一年多了,好像是想考了状元、做了大官才会衣锦还乡。
丹丹记得年底之际,与母亲在云州怡园赏雪,无意听父王私密说起,开封城尚有先皇遗留宝藏,不知是否完好。
十多年来、皇上不闻不问,估计多半未得遗言,而且当年留下的心腹,已有数载音讯皆无,王爷若是派别人去、怎么都不放心。
正在奇王进退两难、无法决定时,丹丹郡主自告奋勇、赢取了父王宽心,奇王思前想后觉得可行,不日派人保护女儿同行南下。
其实,丹丹私下另有念想,而今木头人就在身边,却总感到咫尺天涯,该说些什么呢?是劝他做了大官后、别带兵杀契丹人吗?她真的说不出口,因为木头哥哥、孤苦伶仃这么多年,这种滋味谁能体会。
木子因偶然在京都、邂逅少年玩伴,虽说儿时的辽汉之争不复存在,但他仍旧感慨造化弄人,才知道当初打赌的那份红枣粥,来的容易也吃的太多,吃多了就不全是甜润。
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难以用正确与错误来界定,这兴许是一种情感惯性,注定无法完美收场,子因深深陷入在姑射山的回想。
“公子,前面不远就是郑州,我们在这里过黄河吧!”
车夫询问木子因,或许只是一种习惯提示,其实在郑州过河与在西京过河,没多大区别,但这一问倒却是惊醒子因,连忙摆手说:
“麻烦老哥,请停一下……”
“吁……”马车慢慢停靠在路边。
“前面是郑州,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木子因轻声问丹丹郡主。
“对不起……木师兄!我现在不回去,还是让我下车吧……”
莫丹丹红着脸,慌慌张张掀起门帘,探首车外似乎在寻找什么。
莫丹丹因自己的心猿意马,一下子抛开了京城这么远,随行的同伴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还得返回去稍加打听,若不能一同回去实是危险之极。
莫丹丹和木子因先后下了马车,风雪料峭寒气袭人,子因说道:“那好!师妹保重,子因就不远送了。”
“多谢师兄救急成全,后会有期!”
“你我兄妹一场,姑射山数载时光,何须客气!”木子因面含微笑、迎风而答。
莫丹丹迅即穿好罩头披风,束好腰带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扭头飞速离去。
等到莫丹丹走远,子因才吩咐车把式:“老哥,我们走吧!”
过了河没行多久天便黑下来,子因令车夫就近找一间客店住一宿,次日出发七天后抵达泽州,等过了沁水已是两天后的中午,这时子因兴奋起来,或许是离家不远了,六天后总算到家了。
子因在小镇南辛店捎带一些吃喝用度,便放心回到安军岭的老宅,下了车子因收拾安排好一切已是黄昏。
子因想了想,觉得车把式是生意人不便挽留,因此取出四两黄金递给车夫,但还是善意对车夫说道:
“老哥,一路辛苦你了!前后半个多月千里迢迢,让你跑了这么远,这点花销你就将就收下,今日天黑在此食宿马虎一夜,明天一早你再回去不迟。”
车把式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裹着头布戴着草帽,可能是身材粗壮些的缘故,看上去显得又矮又黑,见木公子递过黄金数两,连忙站起推辞说:
“公子说哪里话,这行程二当家早就安排妥当,不消公子费心,来时二当家就嘱咐过在下,待公子家事完结再将公子送回,所以小可无需匆忙回去,此间房屋甚多,公子如不介意,随便何处小可都能打发数日。”
木子因一听愣了一下,才道:“此地虽然门舍众多,却是废墟危房,如不嫌弃任凭处置,只是委屈老哥了。”
“公子不须客气,小可以前也是贫家农户出身,不怕公子笑话,烧菜做饭的行当,俺不比文天敬客家的厨子差多少!”
“哦?原来老哥还有这一手,木某倒要瞧瞧。”
随后就见车把式挽起袖口,一搓手来到厨房,子因笑着看车夫老哥的双手,在水盆中忙碌搓洗米菜,不大一会儿工夫,一顿丰盛的晚餐,已稳稳妥妥摆放在桌面上。
子因见状大喜,连呼:“来来来,老哥快快请坐!”
“公子请!”
车把式稍微客气一下,也坐在桌边和子因面对面,见木子因拾起碗筷吃了起来,便徐徐伸出右手提起竹筷。
“果真是美味佳肴,哎!微生大哥想的可真周到,难得老哥你马上、马下的奔波照顾!看不出,你老哥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