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老者微微弯下了腰,随即也蹲在剑池边,不经意地笑了笑,说道:
“名扬啊,这么深的池泥存水,以你所言覆盖了千百年,可你居然还能看得见所藏何物,人若不是了解你、谁又能相信你,不是在此胡说八道、自欺欺人。须知,老朽可是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这清凌凌的水波,好像……还有几条小毛鱼……嘿嘿!看来老尊客的神功道法,你确实练得差不多了。”
停了一会儿,老者又问:“这么说来,最好的宝剑,早已被人取走,难道说老尊客当年,竟没能提取到天下第一神剑?”
“当然不会!师父缉拿的太皞剑,乃是剑池九神剑之首,此剑也称作比翼剑,当年师父为提取太皞剑,不得不等到九月九日、雷电交加夜里,不惜元神大损、从近百丈深的剑池底蕴,执意提出这柄傲世神剑。古人谓上天入地为难事,可谁又知道,剑池取剑之难,远甚于飞天穿地,首先要过名剑阵,其次再经过宝剑阵,最后还要历经神剑阵,三层剑阵一层更比一层难,真是劫难重重啊!
期间稍有不慎,便魂殒九渊、一去不返,若非有超凡深厚的修为,和纯粹坚韧的意志,谁又会以毕生难能可贵的性命,去赌这未知之数?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居然就被难以想象的人,一前一后真的取走了其中两支神剑。时隔今日,因而剑池里只剩七柄神剑,但师父至死还是担忧,恐有心术不正之人攫取宝剑,而令武林大乱、天下血腥,故临终嘱咐我,时常来此巡视查看。”
“如此说来,老尊客还并非剑池取剑的第一人,然老尊客英年早逝,老朽猜想究其原因,恐怕还是由此而起!”
年轻人闻言若有所思,稍停点了点头,默然没有说话,大概是认可了长者的说法。
“名扬,老朽还有一事不明,最先取剑之人,为何不取九剑之首而取其次呢?”青衣老者忽然转头,望着白发青年的面庞,疑虑重重问道。
“是啊!余伯,我当初也是和您一般思想,后来才知道,这神剑阵的神威魔法之强大厉害,决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若是径直取神剑之首,另外八支神剑,便如追魂逐魄一般合力绞杀,图谋者只要一不留神,将万劫不复追随吴王去了。取其轻则事半功倍,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虽然如此,师父笔下曾有言,第一位取神剑者、要比他强得多,毕竟其人之手段因此破了剑阵,所思所能堪称旷世之举。”
“然则老尊客天外之人,手段之高超、心智之机巧,几可谓无敌于天下,不知何故一定要入剑池取剑,甘愿冒性命折损、一世修为推倒重来,这究竟……老朽实在想不明白。”
“师父曾留有一封书信并遗言与我,说太皞剑是为了送一故人,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剑鞘,迟迟被耽搁下来,以至于抱憾终身……”
凤儿想到这次下山前,师父的诸多交代,以及江湖上、旁门左道的狡诈险恶伎俩,特别是小师妹至今尚未现身。
这老少二人身份不明,她又身处异地、偶闻怪诞对话,凤儿生怕这两者与自己和小师妹,不经意间会有说不清的牵连。
事关重大,凤儿听得极为仔细,她想从中获得些许眉目,以防被别有用心的坏人占了先机。
不久,就见白发黑脸人站起身,说道:“好了,余伯!我们走吧,明年我再来一次,这‘五行劫’就彻底做好了。到那时,不论谁来此取剑,我都能知道,当然,谁也不可能轻易取走,必须得破解了我这‘五行劫’。”
“但愿天下从此太平无事,江湖少纷争、人世多笑声!”
“五行劫?那是干什么的?”凤儿自问。
难道他那乌黑发亮的双手,就是来虎丘剑池、精心设置这个‘五行劫’的吗?姬飞凤虽然有些疑问,心底却在暗暗点头。
“余伯!您骑‘翼天云’先走,在嵩山等我,我随后就到。”
“那怎么行?你有许多正经事等着去办,名扬,这‘翼天云’你骑着合用,不要在这里婆婆妈妈,误了老尊客的重要遗愿,那我就成了罪人!”
“余伯!您这说什么话,我做的这么多些全靠您帮衬,您这么一把年纪,还在江湖上奔波,我想想都觉得惭愧,别说当年,若不是您发现及时,捞起我红尘一生,只怕早在大海里喂了肥鱼,即便碰巧冲到沙滩上,也被老鳖饿鹰分食了,哪会有今日之名扬,再说若没有您的日夜督促,我这一生都将愧对恩师啊!明年,您就可以和余婶在老家安享晚年,若是高兴想走走,我接您俩随时上岛看看,哪怕长久住下、重温往生,怎么着都行!”
“你不用这么客气,这些全是老尊客一手安排好的,老朽不过照章办事,没出岔子就万幸了,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不好意思面见老尊客……”
“余伯,你就不要多说了,就听我的吧!”
说完年轻人右手一绕,将灰衣老者送上马背,又随意一挥手,‘翼天云’便飞出四里开外。
迷蒙中,凤儿见一身材高大壮硕的背影,站在水潭边注目远方,其人身着青云衫、头戴逍遥巾白发轻拂,虽是儒生打扮却不像儒生,也看不出年纪多大。
尽管天空下着淅沥小雨,但白发青年的衣服,却不曾有潮湿痕迹,颇令人值得玩味,想来内家功夫绝顶。因为整个闲谈过程中,凤儿未见其人功气外泄,估计水迹是被其人肌体潜移默化,逐渐收纳于内息或排解于发肤,凤儿由是判断。
在青衣老者骑马先行后,白发人也慢慢在烟雨中独自离开。
在虎丘的凌香阁中,一人翘首而立,但却神情不变,此人正是姬飞凤,已在此坚持等了一天,整个一天都在不停下着濛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