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薏听心底并没有任何与父亲那边有关的心愿,是以薏听的目光只是在周防身上一掠而过,转而看向另一对神情慌张的母子。
“真是好久不见。”她微微颌首。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母子俩见鬼般的神情。母亲看到她时惊讶且愤怒,一张脸涨得通红。而儿子看了她一眼就啊啊啊地捂住了脑袋,闷头朝别处跑。
黑豹一跃上前两步堵住了他的去路,直面黑豹这样的凶兽,男子立时浑身发颤,腿一软坐在地上没有丝毫站起来的力气。
【……这不是那位母亲和她儿子吗?】
直播间里有人认出这对母子,就是开直播揭露天选者真面目的那对母子。
有人不解:【天选者这是做什么?】
不久前天选者的表现他们可没忘记,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惋惜受害者留了一条命。如今对方实力莫测、又直接将人拉进了资源战场,这是准备做什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继续斩草除根?
薏听举起枪时,周防上前一步略微挡住她的视线:“宋小姐,冷静点,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队长。”他身旁,在周防被传送时下意识一把抓住队长,继而被一起传送来的路子也上前,和周防并排挡在那对母子前面。那母亲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改在直播间里的义愤填膺,紧紧躲在两人身后咬着唇不出声。
“既如此,就从你开始。”薏听看了眼他们,就在众人猝不及防间,直接开了枪。
‘砰’地一声,路子直接仰头往后倒去。
“路槐!”周防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阻止。宋薏听的气息太平和了,他完全没预料到对方一句话不说就突然动手,对准的还是他身旁的路子。
周防伸手扶住路子往后倒的身体,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铺天盖地的难受和绝望让他无法呼吸。
……然而不等他做什么,周防就见到了堪称奇幻的一幕。
他以为被枪击中脑袋的路子额头没有一点儿伤口,对方以仰倒的姿势停顿在半空,眸子微闭起来。
无数白色如同雪花般的碎纸片自他脑后飞出,在他身后旋转着碰触融合,在路子身后不远处形成闪烁的黑白画面。
渐渐地画面由虚变实,由黑白无声变成彩色喧哗。
忽而,滋滋啦啦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传来。
“路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画面里有人说话,视线里出现染着一头黄毛、浑身带着叮铃哐啷饰品的男孩子,大概就十六七岁的年纪。说话时左右环顾,一脸无聊。
“该玩的都玩过了,要不找个地方打游戏吧?”旁边也有人开口,差不多打扮的身影出现。
“啊打游戏太无聊了,不然回学校吧。我逃课都被抓了好几次,再被抓住我老爹要断我生活费了。”
“……”
随着画面变化,众人意识到什么。
“这是……”
同时直播间里无数人也在追问:【这是什么?】
“他的记忆。”薏听淡淡地说,“既然是审判游戏,当然要看他曾有过什么过错。”
记忆,这是路槐的记忆?
将一个人记忆提取投放出来?这在现今的科技水平下完全是天方夜谭,然想到这位疑似宋薏听的天选者先前身上发生的一切,又让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虽惊疑不定,但周防明智地没有表现出来。他对路子有信心,既然是能通过国家各种政治审查的人,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罪行’。
就在这个时候,路槐记忆里突然有人指着街角,神情迟疑:“快看,路哥。他们是不是上次骗你的人?”
路槐的视线移了过去,画面里便见到天桥下口坐着的身着单薄的一老一少。此时处于深秋即将入冬,除开路槐视角里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几个年轻男孩子,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几乎大衣棉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而街角处的祖孙身上依旧是单薄陈旧的单衣,脸颊都被秋风吹得发红皲裂。
“就算不是这两人,也该是同伙。”旁边有少年不屑地说:“别看他们装的可怜,实际上这群骗子狡猾得很。最近天天来学校周围行乞,装可怜的手段都差不多。学校不都通报多次,让我们小心骗子团伙了吗?”
这伙人在他们学校周围行乞,骗过不少心地善良的学生。
“算这两个骗子倒霉,碰到我了。”路槐看到两人时脸色难看,直接走上前去。剩下几个少年彼此对视,也跟着一起。
走近了众人才发现,祖孙里年老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饱经沧桑的脸上全是深深皱纹和褐色斑点,露在外面的手和脚干瘦如柴。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眼睛很大,皮肤黑黑的,小脸上两坨冻红使得小脸看起来黑红黑红的,时不时吸着鼻子,冷得蜷缩成一团。
两人身前摆着个破碗,碗里有零零碎碎的小额纸币硬币。
路槐径直走上前,抬脚就踢开破碗。‘噼里哐当’声中,破碗一下子滚落了十来米远,碗里的纸币与硬币全洒了出来、到处都是。
“啊?”爷爷怀中正抱着自己的孙子为他取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后看到落了一地的纸币,神色立即焦急起来。他将怀里的孙子用并不厚的毛毯仔细包裹住,放在地上坐着,起身就要去捡那些钱。
“抱歉啊。”路槐笑嘻嘻的,双手环胸唇角轻蔑地勾起,嘴上连连说着抱歉。
老人慢慢撑着地面借力起身,见到自己身前的几个少年人时,脸上还乐呵呵的摆手:“没关系的,小伙子。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捡回来就行了。”
他身形佝偻,腰根本直不起来,走路时有一只脚拖在后面微跛着。
黄毛少年看着他厌烦地撇了下嘴,挑眉冲路槐使了个眼色,悄声道:“路哥,看我的,我帮你报仇!”
“注意分寸。”路槐哼了一声,神情厌烦。
路槐的确是被乞讨人士给骗了,对方利用老人和小孩的组合来行乞。路槐当时看着他们实在可怜,直接掏出大几千块。
要不是后来巧合地看到有中年人来接走老人小孩,老的换了衣服行动便利,小的蹦蹦跳跳根本没有任何障碍,他都还一直以为自己做了好事。
黄毛少年看了眼正艰难地一路捡起纸币的老人,暗哼一声:“看我怎么扒了这对骗子的皮。”
这个年纪的少年满腔意气,嫉恶如仇,认定了的事情很难改观。如同他们认为这对祖孙是骗子,就不会轻易改变看法。
于是在老人没注意到这边时,他一大步上前将坐在角落的小孩扯着毛毯拽了起来,边拽他衣服边坏笑,“来,让哥哥看看你的胳膊和腿,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小残废——”
黄毛少年一下子将小孩子的单薄衣服扒拉了下来,深秋寒风里几个人看着小孩子从两臂肘关节处就截断的胳膊,全都愣住了。
“哇!”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下一秒直接害怕地放声哭了出来。
“小宝!”听到男孩子的哭声,爷爷也顾不上捡钱了,忙颤巍巍地就往这边赶回来。他的动作本就不稳却又心急,几乎踉踉跄跄摸着地面爬过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黄毛看好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面色青青白白的。
赶回来的老人一手推开黄毛少年,伸手一把将哇哇大哭的小男孩抱住了。将他的衣服仔细拉好,干枯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哭,乖,爷爷的小宝不哭……”
“路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被推开的黄毛少年回过神来,神情慌乱无措地看向路槐。
他虽说逃课打架样样都行,是旁人眼中确认无疑的问题学生。但这样欺负老人和小孩的事却从未做过,他只是、只是以为对方是骗子。小孩的衣袖裤管空荡荡的,他以为就和以前和路哥一起看到的那个行骗的老人小孩一样,小孩的手根本没有断。而是拢在衣服里藏着的,在外面看就是袖管裤管空荡荡的。
——那是他们几人亲眼所见。
几个少年僵立原地不知所措,耳边听得男孩委屈的声音,哭着小声抽噎:“爷爷,大哥哥、他说,说小宝是小残废…呜…”
“不是不是!那是坏人、他骗小宝呢,咱们不听他的啊。爷爷的小宝才不是小残废,”爷爷大手一下下擦着小宝脸上的泪珠,苍老的眼底浮上水光,充满耐心地安抚他:“记不记得爷爷和小宝说过,有些小孩长得快,有些小孩长得慢。咱们小宝就是在慢慢长身体,不着急。以后小宝要多多吃饭,身体就长得好……”
小宝仍旧抽抽噎噎的伤心,可却很听话地点着小脑袋,认真地说:“……小宝听爷爷的,以后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
安抚好自己孙子后,老人转过头来再看这群年轻人就没个好脸色,瞪着他们伸手就往身边摸索,被他捡来好好收集着的空瓶子就朝着他们砸过来:“你们给我滚!”
“滚!”
他情绪太激动了,喝骂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要不是怀里抱着小宝,几乎就要站起来打他们。路槐等人张了张口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一个个瓶子砸在身上头上。余光中见到小宝惊惶的小脸,不得不退避开。
【打得好!是不是闲得慌,几个大小伙子跑去欺负老人和小孩?】
【这几个大小伙子是真的眼瘸,骗子真假难道看不出来?】
直播间里有人抱打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