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妾身亲自送陛下上路”

第四十八章“妾身亲自送陛下上路”(1/2)

殿内,萧言舟缓缓收紧了掌心。

一些碎片扎进了皮肉,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一般,蜷掌一捏,深深将那些碎片碾为齑粉。

猩红的血顺着手掌淌下,滴答滴答没入地毯之中。

他张开手掌,垂眸看了一眼。

只有疼痛还能让萧言舟感受到,自己还活在这世间。

当初将何安绑来,他说出的只言片语,已经令萧言舟有了些猜想。?.?????.??

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可笑与崔氏都已然到了这般田地,他竟然还对她抱有幻想。

真是令人恶心的本能。

萧言舟深吸一气,压制住了体内翻涌的气血,漠着脸擦去了自嘴角淌下的血。

窗外风声呼啸,萧言舟恍惚,想起多年以前他堪堪捡回一条命,被养在先帝宫中的时候。

那日也是冬雷滚滚,天降大雨,风声呼啸中,皇帝寝宫内纱幔飞扬,一派鬼气森森与不详的安宁。

他便躲在屏风后,亲眼看着崔氏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一滴不剩地灌入先帝口中。

尽管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先帝饮下不久后便不住地口吐鲜血,一只手死死攥住崔氏的衣袖,口中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崔氏那用云锦织就的衣袖上生生被扯得勾了丝。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拂开先帝的手。

当时先帝已近乎断气,而萧言舟本该躺在床上昏睡,是以崔氏并无避讳。

“……陛下分明知道我与周郎将要定亲,却强要我入宫。”

“父亲当然不会拒绝……我与周郎此生不复相见,都拜陛下所赐。”

“陛下圣恩浩荡,妾身受之有愧。今日,就让妾身亲自送陛下……上路。”

隔着屏风,萧言舟看见先帝的手无力垂落。而他的“母亲”缓缓直起身,一步一顿,往外走去。

随着雷声一同响起的,是殿外整齐的恸哭声。

先帝身边那老太监声音尖利

“陛下——驾崩——!”

萧言舟倚着屏风,最后一次流下眼泪。

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死去的先帝。

自他记事起,便觉崔氏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

亲近或是厌恶,都该有个态度。然而崔氏对待自己,却仿佛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先帝的疼爱固然弥补了崔氏的淡漠带来的缺憾,但孩子天生就想亲近母亲。

萧言舟从前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然而百般讨好,都换不来一个笑脸。

直到那日……那日他终于明白,为何崔氏如此对待他。

他根本就不是被崔氏期待的,或许于她而言,他的存在是莫大的羞辱。

萧言舟恨崔氏,也恨造成这一切的先帝。

但先帝已经死了,萧言舟与崔氏斗得死去活来,也不曾想过要杀了她。

或许

是在他心里,始终都还对崔氏有一丝渺茫的期待。

掌心的刺痛似乎蔓延到了头脑中,萧言舟闭了闭眼,自嘲般轻笑一声。

而今他才知道,崔氏竟是如此恨他。

恨到想杀了他。

许久不曾犯的头疼再一次席卷而来,像是有一把钝刀生生将他劈开,还来回磋磨着。

萧言舟目中尽数染红,挥手一拍,强劲的掌风将殿内灯烛尽数熄灭,上首皇座生生被拍碎。

巨大的声音传出殿外,紫宸宫众人纷纷一震。

众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想这么多安生时日过去,陛下怎么又疯了?

赵急匆匆回来,正好听到那一声。

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分明是陛下又发病了。

以往陛下发病,不是折磨别人就是折磨自己。眼下紫宸宫的人都还好好的,那么显然是在折磨自己了。

赵心头一紧,忙问方才还有谁进去过。

得知只有周启时,赵心头蒙上不安阴影。

直觉告诉他,如果周启今日前来只是与陛下说明头疾的事,陛下完不可能动这样大的怒。

周启所说的事情,多半还牵涉了另外的人。

是……寿安宫的那位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遭了啊……

呼啸的大风将未闭紧的窗子吹得框框作响,梨落赶紧上前将窗关紧,小声埋怨道

“这几日都是什么鬼天气,又是打雷又是刮风的。”

谢蘅芜懒洋洋地抬了眼皮瞧一眼,思绪有些飘忽。方才窗子作响时,竟以为是萧言舟来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谢蘅芜自己轻笑一声,翻页的手指顿了一顿。

难言的不安弥漫在心头,她索性起身,推门往殿外走去。

“诶,娘娘去哪儿啊!”

梨落方才关紧了窗,见此情形赶紧带上披风追了出去。

谢蘅芜刚踏出几步,就被风吹迷了眼。

凛冽寒风像刀子一般,狠狠划在身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本该值守在宫门口的羽林卫,此时却一个都没见着。

“娘娘出来做什么?”

梨落说着,将披风披到了谢蘅芜身上。

她身上一沉,勉强将那刺骨寒风挡去了一些。

谢蘅芜想,此时萧言舟在做什么呢。

习惯了他会在夜里出现,忽然又变作独自一人,还有些不适应了。

她居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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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了……

正出神的时候,谢蘅芜听见一阵幽幽哭声。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梨落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小声问道“娘娘可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还真是有人在哭吗。

她简单分辨了一下,便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是一个脸生的小宫女,蜷缩在廊下哀哀哭着。

大概是哭得太过投入,她都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

谢蘅芜也颇有耐心,就静静立在她身后等她哭完。?.?????.??

于是那小宫女再起身时,被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

“啊!娘…娘娘?”她红肿着眼慌里慌张请罪,“娘娘恕罪,婢子并非有意惊扰娘娘的!”

“本宫不怪你,你只消告诉本宫,发生什么了?”

小宫女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娘娘,是婢子的母亲……婢子的母亲病了,原本上元节之前,婢子正好能将月银寄出去。可现在……现在……”

她说着又忍不住抽抽噎噎起来。

现在拾翠宫上下都被禁足,哪能再出去呢。

谢蘅芜眉头轻轻抬起,又恢复寻常“倒是本宫连累你们了。”

“不不,娘娘恕罪,婢子并无此意!”

小宫女惶恐“都是婢子命不好,娘娘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婢子怎会怨怼娘娘。”

“唔。”谢蘅芜轻轻颔首,“你便是承认还有旁人也是这样了?”

小宫女面色一僵,又低下头去“不,娘娘……”

“本来你们就是被本宫连累罢了,若你的母亲再出事,本宫于心难安。”

“本宫有法子送东西出去,你若是相信本宫,大可以交给本宫。”

小宫女一怔,迟疑道“可是娘娘如今被禁足,这样……不会连累娘娘吗?”

“只是禁足罢了,送个东西出去还是可以的。”

谢蘅芜柔柔一笑,凄冷寒风中,她身上却像笼罩着一层圣光“若还有人也需要送东西出宫,你一并接来,送到本宫这儿来。”

小宫女面上掩饰不住喜色,连磕了几个头,才急急忙忙往屋里跑去。

梨落在后头担忧道“娘娘真的能帮她吗?若是不行,岂不是又要被人说了闲话。”

谢蘅芜笑而不语,她自然是不行了,可太后的人却可以。

那日她在寿安宫时,半真半假地说了些南梁的事情,真是因为他们的确给了她下毒的东西,假又是因为,这毒本来就只是给萧言舟的。

而她则说成,南梁要她将皇帝与太后一同毒害。

不管太后相不相信,多少都会提防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太后那儿还有些用处,崔太后暂时不会对她下手。如果她身边那些暗探没了,崔太后也

能更好地掌控她。

今夜羽林卫不曾值守,那小宫女偏偏出现,实在可疑。不过谢蘅芜也懒得深究,她要的只是一个勾出那些人的机会罢了。

一个摆在面前的递消息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那小宫女传话的本事倒是惊人,还不等谢蘅芜睡下,便有许许多多的包裹送到了寝殿内。

她便依照所言,将这些东西都递了出去。

衡书在宫中多年,自然有的是办法。

至于这些东西最后去了哪,就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

赵一直在外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里头有人唤他。

他小心翼翼走进去,殿里的灯烛都被萧言舟弄灭了,此时漆黑一片。赵艰难摸黑向前,一面小声道“陛下,点灯吗?”

不知从黑暗中的何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赵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凭着记忆摸到烛台,点起一盏灯。

昏黄摇晃的烛火堪堪照亮一小片黑暗。赵举着烛台,往前几步,便看见了萧言舟。

后者席地而坐,一条腿支起,手搭在膝上。自那只手的指尖上,滴答滴答着粘稠的鲜血,而其苍白指节上是早已干涸的血渍。

在他身后,是一片狼藉,依稀可见还有金玉碎片在其中莹莹闪光。

他垂着脸,俊美阴郁的容颜在摇晃的烛火中明明灭灭,身形被投映在后头的屏风上,落下一大片阴影。

赵心头一紧“陛下,您的手……”

“不碍事。”萧言舟声音沙哑,他抬眸,眼里还有未曾褪尽的血丝。

赵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

许是注意到他的动作,萧言舟又阖起眼,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你别怕,已经过去了。”

“陛下,周院使的药……”

“不管用了。”萧言舟说着蜷了蜷掌心,方才凝固起来一点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淌得更欢了。

显然这动作他方才做了无数次,不然也不会过去这么久还淌血。

赵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的手心儿也开始疼。

“陛下,奴给您包扎一下吧。”

“不必。”萧言舟说着紧了紧手掌,又松开,再次收紧。他看着血从伤口处涌出,目中划过些快意,颇有些乐此不疲的意思。

“孤出去走走。这里,你处理一下。”

“陛下……”

不等赵说完,萧言舟便径自离开了殿内。

赵不敢阻拦,眼底却浮现起浓重的担忧。

他停了一会儿,连忙出去找霍珩。

得让霍珩盯着点才是,不然,他真的很担心陛下发起疯来,直接在宫中大开杀戒。

「一点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