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来到鸡角巷。
“一处茶摊里坐着两个身形娇小的糙汉子,两人穿着不值钱的麻布衣,但是还是能感觉得到散发出来的贵气”。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池景柚与夏蝉。她二人早早来到茶摊就是为了今日的一出戏,戏台已经搭好,就等观众登场了。
她们二人慢悠悠的喝着茶,鸡角巷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就已经站满了人。全部都朝告示墙看去,排在后面的人为了看告示,连礼貌也不管了,一直挤着想向前去。
小胡,你也来看告示?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是啊,老李。我听说今日只要来看告示,官府就会给铜钱呢。我管他是怎么回事,只要有钱我肯定必须得来。叫小胡的男子抓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顿时人群叽叽喳喳,很是吵闹。每个人讨论的内容都是,昨下午传出来的:只要今日来看告示就有钱拿,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池景柚喝着茶,嘴角止不住向上仰。“这就是她要的效果,昨天会龙殿上她那么生气,虽然可能会震慑到他们”。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很有可能她的旨意下达不下来,最后石沉大海。西南的水患永远得不到解决,大昭只会越来越破败。
她叫这城中看似不起眼但却遍布整个京城的人去散布消息,那些从中阻拦的人不但制止不住谣言,还查不到幕后的人。
今日这效果就明摆着,昨日的小男孩出了不少力,短短一下午事情就传开了。
接下来的就是等,等那些官府的反应,等真才实学的人。
这时,人群中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转身朝告示墙斜对面的茶楼走去。
“眼看就要中午时刻,人群依旧没有一点要散了的意思。一切如池景柚所愿,官府的人再也坐不住了”。
一群身穿青袍衣裳的衙役向告示墙走来,衙役们站成两排,一个穿着紫金大红袍外裳的男子从人群中走来。
夏蝉看了一眼,转过头对池景柚说:柚哥,那个就是户部尚书的嫡次子李洋,由着户部尚书的关系,如今他是府衙的同知。具我调查到的消息,这个李洋虽是同知却压过了知府。
他的手里可是有好几条人命的,都被户部尚书给压下来了。
哦?是吗?池景柚环手抱胸盯着李洋。李洋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到处看又没看到人。看见这么多人,又很心烦。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什么正经的事,他也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货。靠着有个户部尚书的娘,为非作歹,在京城横着走。今天这事明明他是不想来的,可是谁知那个新上任的女皇陛下竟然让自家阿娘在家写什么罪己书。
知府那人也是个胸无点墨的人,他只能被迫出面处理此事”。
来之前,阿娘告诉他,这件事要好好处理,千万不要把事闹大,宫里那位很重视此事。但是李洋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他听说了这件事,直接带了大半府衙的人来维持场面。
他见人群还不散就大吼:一群刁民,一天天只知道天上掉馅饼,也不想想这种好事,你们也配?还不速速离去,小心本大爷不客气了。
“京城的人都知道李洋是个什么人,暴戾,没有原则,关键还有个好家世,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根本惹不起”。
于是就有人打退堂鼓,心想等了这么久,也不可能能拿到钱了,人群就有散开的趋势。
池景柚见状朝夏蝉使了一个眼色,夏蝉立刻明白过来,站起身混到人群中。
这时一个不好听的声音响起:说好的我们来看告示贴的什么,官府就会给我们发铜钱,我们等了那么久都没拿到。
你一来就威胁我们走,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走,我就要等。
所有人听到这话,明白过来,对呀,自己明明等了那么久,说好的给我们钱。结果一来就赶我们走,凭什么?而且就算他权势滔天,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就不信他能全部把他们抓起来。
有了这样的想法,人群没有先前的散开趋势,反倒越来越多人聚起来。
夏蝉坐回位置,朝池景柚骄傲的眨眨眼。池景柚回她一个笑。她很期待,这个李洋接下来会怎么做?
“大胆,你们是听不懂本大爷的话吗?看来你们是想找死”。说完李洋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朝第一排的人打起,但是被人拦住了。一个李洋的谋士拿住他要打下去的手,附在李洋耳边说了一句。
李洋当即住手,换了一副态度。
“去,把衙中所有空闲的铜钱拿来,拿给这些刁民,看他们掉进钱眼的模样就好笑”。
听到李洋的话,人们本来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因为李洋在他们眼里不是个正常人,刚才还是有点担心的。特别是刚才第一排的人,眼看李洋的鞭子就要打到自己的身上,还好后面没有落下来。
池景柚心中冷笑,这个李洋还不是很笨嘛,至少在利益面前,还是看得清的。
李洋谋士跟李洋说的是,李瑞要回来了,加上尚书大人出门前叮嘱过他今天这么多人,最好不要闹出事。所以里李洋才平静下来,半妥协的拿出府衙的钱。
衙役给李洋抬来椅子,撑起大伞,端来水果,又拿来毯子给自己盖上。妥妥一副出来游玩的样子。
一刻钟后,衙役抬来两个箱子。李洋站起身说,你们要的钱,本大爷拿来的,路过这钱可没有好多,你们想要拿到还是得讲究我的规矩。
这样吧,今天我就不为难人,你们各自排队,一个人说一句本大爷好话,就可以拿三枚铜钱。
李洋说完话,大家听了都忍不住唏嘘,这个李同知还真是不要脸,不过为了钱,不过就是出卖下自己的口水而已,为了钱忍。
于是本来乱作一团的人群,渐渐排起队来,一个个到李洋身旁说他的好话,然后拿钱赶紧跑。
池景柚听了李洋的话,一口水没从嘴里喷出来,都是因为她教养好。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变着法的让别人夸自己,还真是虚荣。
但池景柚也很满意如今的场面,她要的不过是有人站出来,不是为了钱,而是真正注意到告示内容的人。只是这个人真的能沉住气,再不出来,这场戏就要结束了。
池景柚坚信一定有人能拿出良策,能为大昭出一份力,所以不管是谁,她都会等,只是西南水患怕是等不及了。
茶楼四楼一间茶屋,四个人坐在窗户边看着发生的一切。刚刚的白衣男子开口:我说天齐,你再不去,她的戏就要结束了。
对面穿着褐色衣裳,脸上有一道疤的朝天齐开口:你没看见她一点都不着急吗?她似乎很喜欢看那李洋做的事,一点都不慌。
白色衣裳男子又说:这位小女皇还真是不同哈,明明在那样的情况下继位,一来就遇到这样的大事,还能从容不迫的一步步设计,还真不能小瞧她了。
说完他想起什么,朝斜对面正在盯着池景柚的男子看去。我说,你真的打算跟她合作?打开两族的往来?
祈安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茶杯。然后说了一句令在场人意想不到的话:不知道那茶摊的茶有什么好喝的,一直在喝,喝不腻的吗?
白色衣裳男子觉得祈安似乎有什么毛病,看了那么久,就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连椅,你就别说了,叽叽喳喳的,好好看热闹不好吗?吵到我脑袋疼。坐在白色衣裳男子身边的女子开口。
白色衣裳男子名叫赫伯连椅,是祈安的表弟。森族大名鼎鼎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小王爷。正事不干,就喜欢拈花惹草和跟着祈安身后。
女子是森族长公主第一侍卫的女儿,森族第一位女将军百里桥情。
赫伯连椅不满百里桥情,但也不敢反驳,毕竟能凭一己之力当上女将军的女子可不是简单人物。
天齐你可以去了,你可是主角,你不去这戏唱不完的。祈安又转头看着池景柚。
朝天齐起身对他轻轻行礼,转身下楼去。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领钱的时候,一个男子走到告示墙揭下告示,拿在手中。
顿时所有人停下拿钱的动作,朝朝天齐看去。今天他们来只是为了领钱,至于贴的是啥,他们根本不知道。就见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拿着告示,看着他们。
朝天齐抬起拿着告示的手大喊:我有良策可献上,告示上说可以答应我三个条件,我问可否是真的?
李洋没想到真的有人揭下告示,吓得他赶紧站起来,向朝天齐走去。
哪里来的刁民,你瞧瞧你那样是有良策的人吗?真是什么人都敢来,你可知道揭下告示却没有良策,下场会是怎样的?今天本大爷心情好,赶紧放下告示,快滚。
朝天齐一点不怕李洋,又大喊。我有良策可献上,我有良策可献上。
李洋怕事闹大,就叫人把朝天齐抓了起来。又吩咐人,赶紧收好东西,回尚书府。他可拿不住主意,必须回去找他阿娘。
众人见李洋都走了,没领到钱的人也只有抱怨几句,很快人群就散了。
池景柚见戏已唱完,满意的站起身。然后和夏蝉走回客栈。
池景柚回到宫中已是巳时,简单的用过小点心,洗漱一番。坐在书案上,问冬雪她没在的日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陛下不在的这些时日,还是比较安静的,没发生什么事,只是今早尚令监的监长来了一趟,说陛下什么时候去尚令监看看。
我说陛下您因为西南水患的事,愁的很,正在想对策,就暂时不去看,等过几天事情解决了再去。冬雪给她磨着墨。
池景柚一边写着字,一边说:我才继位几天,她们就迫不及待的想替我做决定了,还真是好样的。
夏蝉从门外走进来,坐在池景柚身旁道:陛下,我们要不要派人去保护下今天揭告示的人?被那些人抓住,恐怕熬不到后日。
不用,他敢揭告示,他就有完全的准备,定会活到后日的。语罢,池景柚写完一封信,她将信递给夏蝉。
让人把写封信送到歧山的头子手里,切记不能让别人知道信里的内容。
夏蝉应下,拿着信走了出去。夏蝉虽说是宫中人,但是在她进宫前可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从侧面来说她有一定的人脉可以使用。而且夏蝉有一个秘密,一个她不能告诉池景柚的秘密。
上朝日,大臣们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候在殿外,待池景柚走上龙位,才进入到大殿中。池景柚坐在高位上看着一群带着黑眼圈的大臣,忍不住想笑,不过被她用宽大的衣袖遮掩过去了。
爱卿们可写完,朕前几日说的啊?
“姜还是老的辣,在朝资历较久的官员率先一步,走到殿中”。
陛下,臣已写完,请陛下过目。
有了出头的,大臣们也不在怕,全部都附和着说:臣已写完,请陛下过目。
池景柚示意下方太监挨个去收他们的罪己书。
爱卿们写完就好,朕会好好看的,辛苦爱卿们了。
“臣等惶恐”
惶恐?我看她们是一点都不怕吧。池景柚内心嘀咕着。
好了,罪己书是重要的,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前几日朕说的治水告示,爱卿们可有高见?
池景柚说完此话,大殿中顿时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池景柚冷眼看着站着的众人,可真是没有一个人能拿的出手。
池景柚开口:朕怎么听说,前日有个人揭下了告示?揭告示的人呢?怎地?爱卿们还想藏起来?
大臣都慌了,当然最慌的还是户部尚书李巧,毕竟人是她的儿子抓得。这几天把朝天齐关起来,明里暗里给他苦头吃,但是这人硬是好好的活着,她心里都有点后怕,本想想个办法把他送走,结果没想到竟然传到了池景柚耳里。
池景柚扫了一眼众人,视线停在李巧身上。笑着说:李大人,我听说爱子就在当场,怎么?李大人不说句话呢?
李巧颤颤巍巍的走到殿中央,跪下说道:回陛下,犬子那天只是偶然路过,至于陛下说的揭下告示的人,的确在我府中。我怕那人是个骗子,所以今日也不敢跟陛下说。
“偶然路过吗?还挺巧的哈”!
不管那人是不是骗子,你都把我给我带上来,竟然他揭了告示,就一定有把握,这样吧,朕就陪众位爱卿一起等,等我们李大人把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