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粉面书生拿起布匹就夸赞。
“嗯,的确是滑嫩柔软。”
“我闻着还有香气呢!”
“给我拿两匹最细的丝绸!”
他们的行为看的旁人纷纷侧目,自己却不以为意。
这些人全都是浮浪子弟,看了《旬报上面的连载画之后兴奋不已,干脆跑来横锦巷买丝绸,还是挑的最艳最细的花色,回去肯定要做成衣服互相炫耀。
店中人满为患,店长已经喊到喉咙沙哑,闹腾腾的情况却根本止不住。
几年之后谢肇淛回乡守制,闲暇之余受人请托写《福州府志,便在府志食货志中记载:八闽之地古来有溺女恶习,屡禁难绝。万历二十八年,有名士王建阳,倡办女子纺织厂,取女子自养之意,兴化列女胡氏行之,门市于横锦巷旧赵真君庙右侧……店中凡掌柜、账房、女使,皆用女子,卖绿云纱、湘妃纱、木兰布,又以邸报宣传,一时为人追捧,几月间纱布风行府城。时人称做“湘妃衣”,衣食得足之家以上,无有不做者。
购买湘妃纱的行为一旦成为时尚纱布的销量就再不用发愁,湘妃纱的价钱也不算贵,一时之间城中百姓都疯狂购买,特别是闺中女子,她们看到《旬报上的宣传十分感动。
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都派出自家婢女前来购买,一买就买上一橱,穿不完也不在意,只为帮助女子纺织厂的发展。
王文龙和湘妃纱的关系也被扒了出来,不过因为王文龙做事谨慎,倒没有人把他往淫邪方向想。
但是对王文龙的非议还是纷至沓来,许多守旧派的学者斥责王文龙让女子出门工作是有违礼法。
对于这些争吵王文龙没有理会,办厂两个月之后他就要开始还布政使司衙门的利息了,他的主要精力还得放在湘妃纱的推广之上。
市面上有一些人见湘妃纱卖的火爆,也开起女子纺织厂,对此王文龙也没有去阻挠,毕竟女子纺织厂越多越能帮助减轻溺女问题。这些小厂子和湘妃纱不是一个量级的,根本也冲击不到湘妃纱的生意。
生意火爆之后,王文龙越发忙碌,他四处宣传,希望借机把湘妃纱的名气推广出福州府城。
……
几天之后,建宁府,寿宁县。
这地方是福建和浙江的交通要道,历史上曾经属于福州府,到景泰年间才将寿宁县归属建宁府。
一早,县学书堂之中就挤满了人,来者大多都是衣冠楚楚的儒生,间或也有几个老安人在丫鬟的服侍下端坐,这些人全都是养济院的支持者,能够坐到此堂中的每年家中至少也要捐上几十两银子,家中都不贫困。
等了半晌还不见主讲者到来,座下众人不禁讨论起来:“建阳先生怎么还不到?”
“他在《旬报上写的那几篇文章实在是振聋发聩。”
“别说了,我家母亲最是心善那日给他念报纸,不合念到那篇文章我才读到一半她便少说念了千百声佛,前两日还专叫我到福州给她买湘妃纱呢。”
“溺女之风虽要反对,但我以为建阳先生让女子出门工作也是矫枉过正。”
“朋友怎么是这样念头?到时看建阳先生如何驳斥你!”
“我说的对,他便再有名气还能反驳?”
“呵,你个迂腐之辈!反女工如同溺女也!”
就在大家的讨论之时,王文龙终于走进书院,见到堂下众人他先抱歉的行了个礼。
本地学台蔡景榕连忙举手说道:“大伙安静,且听建阳先生讲话。”
在场众人都听说过王文龙的名字,此时见到他年纪轻轻,纷纷有些惊讶,王文龙早习惯了众人对他年纪的反应,先笑着开口说道:“大家今日可是穿着湘妃衣来的?”
“哈哈哈哈。”一句话说的众人大笑,在坐中还真有人是穿着湘妃衣而来,扯着衣服回道:“正是哩。”
王文龙也是给面子,拱拱手道:“我替厂中女子多谢列位主雇!”
“如今我们纱厂中有女子织工上百人,这些女子或是自小被遗弃,无依无靠,想要出嫁也出不起嫁妆,也有人是被丈夫殴打逃家,甚或毁容的,她们过去衣食无着,孤单零落,如今有了一份工作,个个都能吃饱穿暖了。纱厂能有今日都要感谢大家的支持!”
听闻王文龙的话,众人都脸色严肃起来,特别是穿了湘妃绸衣服的人一愣之后却由心生出一种自豪感,王文龙的话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已经帮助了许多女子改善生活。
王文龙接着说道:“今日我来此会讲,所要说内容大家想必也能猜到,就是劝诫溺女。老话在下就不说了,不如改个新奇方式,我先询问诸位,哪位能说说为何要劝诫溺女?”
王文龙看看台下,见到有几个年轻书生极有表现欲,于是便点了其中一人让他回答。
那书生起身便说道:“溺女之事上干天和,下悖人伦,自当禁止。”
王文龙点点头:“不错,但这只是道德之中的意思,有没有更实际些的例子?”
又有人回答道:“溺女损阴德,家门有丧,而救一性命则是大功德,劝诫溺女有果报的。”
“这回答虽是实际一些,但到底还是因果报应之事,对于信佛道的有用,对于一些古板之人却是难劝了。”
王文龙道:“列位或许不知福建溺女之风何等严重,我在布政使司衙门之中看了十年前的黄册统计,光是记录在案的家庭,男口整整就比女口多了一成,更不说那些逃户隐户了。”
“男女本自一夫一妻相配,如今男口多出一成,那就是一成男子无可成婚,再想到如今富家多有纳妾的,民间无法婚配的男子数量只怕更多。”
“列位或许不知,如今普通男子想要成婚是难之又难,福建生女多溺死,故女子甚贵,女家出嫁要许多钱财,而男子娶女,哪怕再婚亦须三十余金,抵上一个壮年男子三四年劳动所得。”
“福州城中有再婚者,竟引得前夫争抢,求敷复讼,甚至这样的讼牒已经站到福州府衙门中讼牒的十之六七。甚有男子仅三四十岁,而女子以六七十岁者,其老死不得娶者,又比比然也。”
在场诸人普遍家境优越,虽然知道民间男女比例失调,但是从来没有人用数据说明这一问题,当听说福建全省的男子居然比女子多出一成有余闹出这么多事情时,众人全都愕然。
坐下的蔡景榕闻言不禁惊讶:“男子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