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公公收税

王文龙看完刚才这一场乱子,愣了半晌,奇怪问道:“高宷在月港,怎么收税都收到建阳来了?”

李光缙冷哼一声,解答说:“那高宷一入福建就开始清点福建各县的市集,每个集市都派有税役,建阳这里还算来得晚的,我们晋江早就有了。”

“这几日集市上贸易开始的时候,税役就在集市中心竖起大木牌,把天子命高宷征税的圣旨写在上面,那些家伙便扛着牌子横行霸道,凡是到集市上买卖的人都要给他们钱财。”

余象斗在一旁补充说道:“别说事集上了,就是如今书坊里头的图书,刚刚放到书船上就有人来收钱,问他们依着什么凭据就拿这张圣旨出来,不想给也得给。”

两人一说,王文龙也终于有了印象。

万历整的这一出派太监收税,可是把全天下给闹得鸡飞狗跳。

他派往各地的太监,最初还有专门的行当,可是到后来就变成什么税都收。

沿海产盐的地方就收盐税,川渝地方要收木材税,路上有钞关水上有船关,百姓到市面上卖个小鸡仔也有专门的税目,甚至连多少年不用的废矿坑也专门派个人去收税,将税收摊派在当地矿工户籍的百姓头上。

收税的太监以及手下养着的泼皮无不因此发财,却给普通百姓造成极大困扰。

时人记载了一件故事:万历二十八年,苏州商贩陆二运了一船灯草想要到吴中发卖,灯草只值八两银子,一路上钞关数不胜数,船还没有走过一半路程,税银就已经交了四两。

陆二行船至青山,又遇到钞关索税,出门时带的钱财已经全部用完,想到回去还要再交一遍税,来去都不行,只得把灯草挑到岸上一把火烧了,空船而回。

王文龙只能嘲讽说道:“这些税役为天子做工,果然是位高权重。”

邓志谟颇为不屑说道:“不光是泼皮无赖,就是好多读书人家也为这高宷马首是瞻,巴结逢迎,据说在漳泉,一个税役的职位已然炒到五百两银子,还要打点高宷的身边人才有机会。”

李光缙是世家子弟出生,闻言不禁冷笑,他从小宦海沉沦,知道一些读书人是什么德性。

此时大多数世子还不愿意折节去结交太监,但是也有一些科举无望的人士想要走太监中官的路子。

原本一顿挺好的饭菜,就因为这事情吃的四人都是一肚子火气,草草收场。

王文龙回到家中继续筹备绣像本的出版工作,只觉得世道太乱,想要改变也不知怎么弄,干脆不想掺合。

他只以为自己这样安安静静写点小说该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只想着先挣到钱再说。

……

福州城北仓山岭下。

一座优雅的亭台后面有一片崭新的别墅。

这地方原本就是福州风景绝佳之所在,高宷到达福州之后看重此地,于是大兴土木。

高宷修别墅的钱是走的官银,美其名曰,给当地修建一座凉亭,方便百姓游人休息,其实大部分钱财都用于修建他的私宅。

只在宅子外修了一个小亭子,起名“望京亭”,以彰显高宷对于远在京师的万历的思慕之情。

此时高宷正在自家崭新的厅里头见客。

一个模样粗野,脸上贴着膏药的中年汉子被高宷的手下领进屋来。

这厮进门就跪下磕头:“草民林宗文,大礼拜见高公公,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宷瞬间就被他给逗乐了,笑道:“咱家不过三十出头,哪就听得这上岁数的话?”

林宗文是个机灵人,抬头道:“公公身体健朗是福气,能享福活上一千岁。”

“哈哈哈,好张巧嘴。”高宷满意笑着,询问道:“听说你想要把女儿送到我府上来?”

“草民原本犯罪被压在牢里头,公公到来提拔了草民的弟兄魏天爵,他才将草民救了出来。草民虽是个低贱的乐户,但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一直想着如何报答公公大恩。”

“草民养了个女儿,十六岁年纪,儿一般容貌,草民见她生得妩媚,便起了贪天的胆子,想要将小女送来公公身前,不敢说如何服侍,能给公公做些粗重活计让公公开心,也是草民的心意了。”

高宷对林宗文的态度颇为满意,喜道:“你这家伙倒还是个记恩的。你和魏天爵关系不错?”

林宗文回答:“以前在江湖上是过命的交情。”

高宷道:“伱认识字吗?”

林宗文回答说:“草民只略略认的几个字,说起文章却丝毫读不通。”

高宷想想又道:“愿不愿意做个税吏?”

林宗文说:“俺自小不省得算账,怕耽误了公公的事情。”

“嗯,你倒也算是个谨慎的。”高宷略微思索,笑道:“你会不会骑马?”

林宗文回答道:“俺自幼爱好枪棒,刀枪弓马全都来得。”

“如此,我正打算养一群缇骑帮我办事,你既然在江湖上跑过,便来给我领导缇骑吧。”

林宗文心中一喜,高宷权势滔天,作为他手下打手他也有许多狐假虎威的机会,肯定能够发财。

他连忙将头磕的砰砰响,高声道:“谢公公提拔小人,公公给了小人一条活路,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小人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公公的恩情!”

高宷来到福建之后就开始培养党羽,像林宗文这种又能替他拼杀又能帮他讹诈收税的破皮无赖,是高宷最乐意拉拢的对象。

高宷虽然是个太监,却极其喜好女色,收了四房妻妾,林宗文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得知了高宷喜爱美女,专门买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到高宷身边服侍,自然得到高宷欢心。

打发走林宗文,高宷吩咐自己手下的幕僚林世卿道:“把陈性学的书信拿来。”

很快林世卿便给高宷送上福建布政使陈性学的手书。

打开一看他就皱起眉头:“给了他半个月怎么才弄到这一点东西?”

林世卿之前就受了陈性学的贿赂,连忙小声为陈性学辩解说道:“陈藩台已经在海港上派人监督收税,但凡有珍奇宝物都叫那些海商交上来,但是那些海商做事极不踊跃,收了半个月也只收上这一点宝物。”

高宷思索一番道:“传我的命令,今后凡是见出海贸易的商船回到月港,船上人员一律不许上岸,必须先经过督税司的检查。”

“叫月港督税司的人收集宝物,那些海商若是问起,就说是用来进贡给皇上的,商人要是吵扰,就将他们连船带货一起没收。”

林世卿犹豫道:“如此只怕那些海商会有意见?”

高宷对这木讷的幕僚颇为不满,冷笑道:“我们这是为皇上收取贡品,皇恩浩荡,普天之下谁不感念?”

“能把东西送到当今天子面前,这些商人荣幸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

“有意见的一定是对朝廷心存不满,到时就把他们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