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三楼,休息室。
窗帘关着,没开灯,两条单人沙发上,竖放着两条不大不小的老男人。
“我说,要不我再想想。”
郝成斌咂了口烟,呼了一口,把烟头插进了糖葫芦串似的烟灰缸里。
方淮摆了摆手,散掉飘至眼前的烟气,有些嫌弃地起身,打开了门和窗户散气,外面的阳光也照了进来。
“啧啧啧,郝班长,我今天好不容易吃完早餐上来搞个回笼觉,你一进来就哐哐哐的抽烟,抽完了,你给我搞一句这个。
班长,这事我准备多久了你知道吗?
你现在给我撩挑子?说吧!到底咋回事。”
郝成斌沉吟了一阵,又开始点烟。
方淮有些不耐烦了,上前把他烟给拿了。
“说说说,咋跟审讯似的呢?还得抽一根才肯说?”
“嗯……啧。”郝成斌重新躺下,盯着天花板道:“她妈让她找個本地的,我可能把这事想简单了,我也是前几天听你说,才开始想的。”
“我说啥呢,留就留呗,你在江西还有一个农村媳妇儿,走不开?”
方淮一听,松了口气,重新走回刚才的沙发,坐下,继续道:
“我以后说不定也留在这儿了,好男儿四海为家,你都在外漂泊十年了,待在这穷地方也十年了,有啥不能留的?
贵州以后发展好得很,这里也会越来越漂亮,各方面环境指标也好,很宜居的。”
“她让留的,是贵阳,省城,这儿房价多贵,你知道吗?”郝成斌无奈地笑了笑:
“以前我在安顺,那边市区,一套房子,也就10万,我有十三万,十三万呐,我还以为我在这儿也算个富人了。
结果,来了省城,才知道天有多高。
昨天晚上我和她也差点吵架了,她跟我说结婚买房,生孩子,到…聊到了月子中心的事吧?我是实在没忍住,说队里有点忙,走了。
她都没提彩礼的事,但我特么一个男人,三五万的,也该意思意思吧?
我知道这些都是应该的,但是负担不起。”
他当初填梦想生活表的时候,看着比他兵龄长一些的方洪亮也只有五万,他还有点自豪,但现在一想,人家房子孩子早就有了,房子是房价还在不到2000块的时候就买的,现在,已经普遍四千多了。
方淮听着这话,也陷入了回忆。
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才没结婚呢。
初入社会,要当董事长。
老家混不走,就往大城市闯。
等到意识到自己确实混不出头了,想着要不就回老家,堕入凡间,过个平凡人娶妻生子的日子吧。
社会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指着公园的长凳说“你过个毛,你个一辈子连首付都付不起的,最终归宿就在那儿。”
于是,他只能继续当个心比天高的不婚主义。
不过,郝成斌的境况终究是比他当初好得多的,人也踏实得多。
帮他盘算了一下,摆摆手道:“不至于,你就是把事想复杂了,有钱把首付付了,办婚礼,不行我借你点,慢慢还。”
郝成斌笑了一声:“老子要是还得起,还会跟你客气?早就跟你开口了。
而且我有几个老战友,也能借我点。
可是真要凑合买个房子,借了点钱,结了婚,以后的开销,可大的很…
一边还钱,一边还房贷。
咱这点工资,给不了人家幸福的生活。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等三期干完退伍,手上能凑个30来万,回家起一栋房子,再作打算吧。”
“扯什么呢?”方淮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
“莪这儿可有内部消息,再过个四五年,等你四期了,四期士官工资能陆陆续续涨到一万多!你要退伍了,后悔死你!打死都不能退伍啊!争取干四期,不,五期!把你这条老命拼了,也得留下来!”
“多少?!”郝成斌都弹起来了:
“能涨两三倍??”
方淮撇撇嘴,也不废话,掏出银行卡:“去取七万,凑满20万,把房子买了,买好点的,先把该办的事办了,过几年再还我,你工资以后要是涨不了,这钱算我随你的份子钱。”
郝成斌当即退缩:“算了算了,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就是找个理由扶贫,老子不吃嗟来之食。”
方淮脸抖了抖:“算利息!一年3%!你要不愿意,给我填…4%也行!去给我写欠条,到时候差钱了,再找我借,要是工资没涨,你就干到四期退伍,自主择业费全给我!行了吧?”
“我擦,小子,你挺黑啊,老子四期退伍,自主择业,再少也有二十…”
郝成斌说着,方淮直接抬手打断:
“你想太多了,等你四期退伍,要是自主择业,50万打底,买的房子也得涨两三倍,加上你的工资,手里还有套房,一个月万把块的工资,你怎么着也得是个中产,缺钱了,尽管找我借,我就赌你的自主择业费,你就说敢不敢赌吧,男人,痛快点。”
……
郝成斌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拿着张卡,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耳边不断回荡着方淮那句“房子买好点,买大点,后悔不了”,和方淮给他算的中产账。
怎么老子一个手里只有十几万的人,就被他说成百万富翁了?
郝成斌想着,又咬了咬牙。
实在不行,退伍工作不要了,自主择业费还他。
门里的方淮望着天花板,长吁短叹。
你也就是遇上我了。
几万块不多,但改变了一个决定,很重要。
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未来。
刚才郝成斌都有了三期退伍回老家盖房子,再慢慢找个农村老婆的的想法。
11年,15年士兵工资历经两次大幅上调,退伍费也会大涨,转四期,他肯定没问题,他要是能转个五期,能干到18年的再次上调,19消防退出现役再转业。
啧啧。
不得拿个百来万?
还有服役期间每月一万二三的补助和工资,手里还有套大房子。
还有个当警察的公务员老婆。
啧啧,按以前的规矩,你孩子得来给我磕头,拜干爹,取名都得按着我的生辰八字算。
……
PM,7:00。
整个中队都在忙活。
还伴随着方淮的一声声大喊。
“道具,道具都到位了吗?”
“灯光!必须打在我脚下!位置可是定好了的!”
“诶诶诶,东西贵得很,别给人家弄坏了!这可是我租的!”
“饿?饿个毛啊!一会夜宵够你吃的!”
“不好意思啊,大哥,你们两个一会得拿着摄影设备在楼里等着,吃夜宵可能带不了你们了,我这儿有两个面包,要不你们先顶顶?”
方淮到处巡视。
作为主人公的郝成斌,却站在前院中央,一脸懵逼和为难道:
“这…弄这么大阵仗?花了多少钱啊?我本来说随便搞搞,你给唱首歌,我把戒指一送就行了…”
方淮摆摆手:“没事,都是租的。”
杨少倾开开心心蹦蹦跳跳靠近,抓住了方淮的手臂,眼里都是星星。
“郝班长,真的好漂亮!白玲姐姐一定特别喜欢!你晚上一定得好好表演!”
方淮则不耐烦地推了推郝成斌:
“你快上车去试试,一会嫂子都要来了!一会要是摔了,丢人可丢大了!”
郝成斌这个平时威严的老兵,此时像是刚刚迈入社会,无助又迷茫地被方淮推着走。
等到方淮回来时,杨少倾笑盈盈再次挽住了他的手臂。
方淮这才神秘兮兮道:“准备得怎么样?”
“嘻嘻,放心吧。”
……
PM,8:30。
“感谢方总,今天又请大家吃夜宵了啊!”
“干杯!”
大家一起举杯,白玲却似有心事般心不在焉,等郝成斌拉了拉她,才回神,把饮料杯抬起,强颜欢笑。
郝成斌表情也开始有些凝重。
但手伸进裤兜,捏了捏方淮给的卡,咬牙,拉起了白玲的手。
“白玲,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大家一听这话,表情立马开始古怪,憋笑。
方淮也赶紧跑到厨房,拿起了自己的吉他,偷瞄外面的情况。
待到白玲被郝成斌拉出去,走到了前院,旁边的战友们大喊:
“哈哈哈…快!开始了!”
大家到前院时,郝成斌已经开始表白了。
“白玲,我就是个穷当兵的,我…我没啥能力,也不一定能买得起房子,但我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对你好…”
郝成斌一边说,一边掏出个盒子。
白玲瞳孔放大,捂住了嘴。
周围的战士们,也开始大声起哄。
“喔…嫁给他,嫁给他!”
开心的气氛还未起来。
“呤……”
周围的人一下开始慌乱,跑向车库。
“火警!快!四个班全出!”
曹毅在楼道里大喊。
郝成斌有些不知所措。
叶加洪也神色焦急,赶紧拍了拍他:“快!别墨迹了!等回来再求!”
郝成斌只好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便跑向了战斗服平台,脱下军装,穿上战斗服,冲向三号车。
很快,一二三号车全部出了中队。
白玲呆呆站在原地,眉宇间,怅然若失。
中队出警,几辆车灯带来的骤然明亮,也随着消防车的远去,慢慢消失,只剩下楼道里,还有些较为昏暗的灯光传出。
警笛声,越来越远,周围,也变得安静。
杨少倾默默走到她旁边,挽住了她的胳膊。
俩人都静静望着中队门口,发了会呆。
白玲叹了口气,就要往外面走。
岗亭里,负责观察情况的岗哨刘剑锋一看,慌了,拿起对讲机就开始呼叫:“快点,快点,嫂子要走了!”
外面的杨少倾也拉住白玲,配合地道:
“嫂子,嫂子,你再等等嘛!说不定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呢?”
白玲却摸了摸杨少倾的头,笑道:
“傻孩子,你刚才没听到吗?他们出大火警,肯定回不来了,今天晚上都不一定回来…消防就是这样的,别等了。”
把门开着条缝“监听”的刘剑锋一听,立马又拿着对讲机低吼:
“快点快点!玩脱了,嫂子要走了!”
对讲机里传来曹毅的声音:“回来了!”
方淮的声音也立马传来:“开灯!”
此刻,二中队的前院,灯光大亮,周围也传来了消防车越来越近的警报声。
几道架在楼顶的聚光灯,也忽然亮起,一阵强光,打在白玲和杨少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