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说得好。
人无见识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
烧麦秸杆,烧野草,是古代农民就传下来的习惯。
麦秸杆在地头烧掉,再带着杂草一起烧,能熏死,烧死一些地里面的害虫,草木灰和水结合,也会化作地里的肥料。
专家建议是不能这么烧的,有经验的农民建议专家不要建议。
但远处大片的青烟和火光,甚至有房子在燃烧,证明了这压根不是一次有组织的烧秸杆。
越近,青烟越小,火光越大。
甚至已经能听到杂草和木头混杂燃烧的噼啪声。
方淮已经和边上的张洋交换了位置,开始观察着火点的情况。
不,不能说着火点了,是着火面。
不应时的山风带着火星子到处飘洒,在满是草垛的连片农村房种下因果。
灭不完,一个车,根本灭不完。
一个中队都不好使。
据郝班长的说法,他们到达现场,已经足足比正常派警晚了起码一個小时。
狼来了的故事,现代社会了,还是会让人吃大亏。
“郝班长,打电话,让曹指导通知指挥中心,让附近中队过来支援吧。
方淮看了一眼这个过火面积起码过千平方米的大火场,知道今天指挥中心可能有人要挨上一个严重处分了。
而附近的村民,则要遭受结结实实的损失。
郝成斌点了点头,车速降下,拿起电话。
大家都有些无言,方淮刚才说的话,听着像一节思想教育课,却在转眼间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到达一个分岔口,已经有个耳朵上夹了根烟,穿着灰色老气西装的黝黑中年人焦急跑了过来引路,边跑边喊:
“一个半小时了,你们咋才来哟!”
坐在副驾驶的刘剑锋一下火了:“还不是因为你们村那些人经常报假警,喊我们浇地?”
那人一下闭嘴了。
方淮叹了口气,看了看他的腰间叮咣作响的十几把钥匙,问到:
“你是村长吗?”
“是,是!我是村支书!”那人立马点头。
“有人受伤,被困没有?”
“没有没有,我刚才拿喇叭挨家喊过了!好多都去镇上摆摊了!就是因为好多人不在,才烧这么多家!”
方淮这才打开车门,往旁边让了让,道:
“上车!带我们去离进山口最近的开阔地!我们要去那里!”
说着,指了指上面,山林和房屋上下交汇的一处大平台。
村支书一下愣了:“你们不去烧起来那两家?”
方淮有些无语,指着村子坡上大片的山林:
“看到没有?火已经冲上去了!
那一大片山林要是烧起来了,我们这点水可救不了!
到时候,放火的,还有你这个支书,全部要拉去吃牢饭的!
你们这个山林
村支书一听这话,顾不得了:
“走走走!往前面摆花圈那家走!路在他家旁边!”
郝成斌立马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支书指的地方开。
上半山平台的路,还是水泥路,但开着开着,就变成土路了,轮胎好不容易溅起一阵泥沙,打了两三次滑才开上去。
还好,侧上方还有个寨子,人家好歹修了半条路,让车能上到这个比较高的平台,否则他们只能通过连水带连到山上了。
下车。
站在高处,此刻看到脚下的村子,才感觉触目惊心。
十几户木砖混合的房子,起码有一半烧起来了,有的猛烈,有的只是屋顶有火。
除了漫过来的青烟,头上都是一片松林燃烧的味道,树木的上半部分十分容易引燃,此刻好些树枝都开始挂上了火花。
周围温度已经在闷热了。
就会轰地燃起来。
到时候火借风势,再不可扼。
“出水,直接连接两个出水口,出两支枪!”郝成斌眼看也只有四个战斗员,迅速安排。
方淮一边打开器材箱,一边对着村支书大喊:
“把你们村民全部集结过来,抬水,帮着火的那几家灭火!
不要乱浇!往草垛的根部浇!土墙不要管!
如果火大的房子进不去,就往旁边房子接触的地方浇水,不要再扩散了!
我们这里把林边的火势灭了,直接从山上出水帮你们灭火,控制火势!
注意安全!”
“好好好!我们村的已经在帮忙了!”
方淮不耐烦道:“不要零散浇水,没作用!你去组织一下!按我说的方法来!”
“好!”
那个村支书穿着双拖鞋抄了条近道,伴随着一阵钥匙声响,三步两步就下了山。
又是一阵妖风刮过,大量火星往这边飘。
方淮迅速铺开第一条支线,连了足足三条水带,对已经打开第二支枪的刘剑锋大喊:
“刘班长,不要节约水,13吨(三号车)马上来了!
你在这里把零星火种冲熄,给周围降温,我去前面把离得最近的火打了!”
驻地离这里半个多小时,怎么算,也很快了。
“好!”刘剑锋仰着头,一边打水,一边吼。
山火的汹涌,见过的人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就这片山林的规模,如果引起一场猛烈的山火,能成为数千人的火葬场。
“宋林,提一盘延伸水带,抱水带,跟我走!”
侧面有条小路,只能人走,能通往房子的正上方,他目前站的地方是山林最密集的位置,离村最近,也最容易被燃烧带来的火星点燃。
再晚来一会,搞不好离山林最近的一家也被燎起来了,那家大门紧锁,屋里根本没人。
这家要是燃了,一股风一刮,周围的大树都难逃劫难。
方淮准备边走边灭火。
“来了!”宋林已经把方淮铺开的水带抬起一截,跟着他往前。
到了最近的一家烧起来的房子上方,方淮拿起对讲机:“郝班长,帮我把我这条水带的连接泵开一下水。”
“收到。”
水很快过来了。
“簌…”
一阵直流水打过去,
这味儿,方淮和宋林都被呛得眼睛疼,站在上方,迎来的还有一股子热腾腾的水蒸气。
方淮把手里的多功能水枪扭了扭,开花模式,降烟。
周围一下清凉了许多。
然而,这点水,对于源源不断的青烟,也只是饮鸩止渴。
只好顶着烟雾灭火。
两家火不大的,很快被水枪冲得全湿,烟也小了。
“尼玛…遭不住了,宋林,去车上拿两具空呼和面罩过来。”
这条道越往下走,离大火燃烧的房屋就越近,方淮感觉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了,他俩就像两块被吊起来的腊肉。
宋林也没啰嗦,迅速跑过去。
方淮趁机转身,休息了一下。
宋林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瓶矿泉水。
“补补,一会进去了,肯定口干。”
方淮点了点头,拿起矿泉水,咣咣干了两口,开始佩戴空呼。
宋林也趁这个空当,开始叫郝班长停水,补了一截水带。
方淮心里不由得点了个赞。
这就是战友的配合。
他就是再聪明,进了火场,很多事也想不全面,宋林站在后面只抱水带,脑子就要清醒一些。
“不错,兄弟。”方淮笑了笑。
“开玩笑,咱们都在向你学习。”宋林也哈哈大笑。
开水,继续往前走,温度已经开始变高,视线也开始被逐渐变浓烟的烟雾笼罩。
方淮凭着眼睛的一点“烟雾穿透”,尽量把水撒向了隐藏着火光的地方。
“方淮方淮,尽量别把支线铺得太长了,车上的水已经下一半了。”
方淮拿起对讲机,回了一句:“你们那边的支线,要是周围温度下来就收了,我这边必须继续延长,我现在在处理一间阴燃房屋,我离一处大火房屋很近,马上要过去。”
“收到收到,再降温一分钟,一号线就停,要过来支援吗。”
“不要,这边路窄,两条线没意义,你们没事上去巡个山,防止附近山林发生其他燃烧。”
“收到。”
周围,越来越热了。
一处处被方淮打掉的阴燃位置,会随着“哧哧”声爆起水蒸气。
方淮挺了一会,又打出开花,往自己和宋林身上喷洒了一下。
这次,没有感觉到太多凉爽,全身包裹,热气只进不出。
七八分钟,阴燃房屋的火基本熄灭了。
但离他只五米处的道路正下方,就是一处熊熊燃烧的房屋,根本不存在阴燃,瓦盖已完全烧穿。
站在这里,已经可以听见远处的村支书呐喊。
“不要乱浇土墙!周强,老子喊你不要乱!”
方淮很想跟他们说点什么,但隔着空呼,而且他感觉嗓子干涩,也喊不出来。
望着前面把空气烧得扭曲的火焰,竟然有了一些恼怒。
鬼火。
方淮想起一个词。
高温下,人会产生幻觉,新兵最容易在这种高温幻觉之下产生不冷静判断,甚至会鬼使神差往火里走。
方淮强行冷静下来,拿着对讲机大吼了一声:
“班长,加半个压!我现在要处理一处明火房屋,正面温度太高扑不了,只能把他的侧面砖墙打穿!”
“…只有五分之一的水了,再加压,挺不了一会,不行先撤回来吧。”
方淮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甘。
试图往那房子里打水,火却完全没有浇熄的趋势,反而越少越旺。
此时,对讲机“滋”的一声。
“郝成斌,给他加压,我们来了!白云大队的兄弟也在我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