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屿的耳边只剩下无止境的嗡鸣声。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耳边似乎是凤炼的嘶喊声。
凤炼在喊月予忆的名字。
发生了什么?
龙屿只觉得自已的灵魂都随着白凤凰的坠空而一并被点燃了。
直到另一声凤鸣出现在了空中。
又是一只白凤凰。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到最后,龙屿眼睁睁地看着六只白凤凰将自已焚烧成业火,坠入邪祟的巢穴中。
尖叫和嘶吼声散去,战场上只剩下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是怎么回事……
月予忆呢?!
在看到凤炼冲向战场后,龙屿终于重新找回对自已身体的控制权。他踉跄着奔向白凤凰坠落的方向。
满地污浊的黑雾逐渐消散,只留下了一地血污泥泞、和六片被烧焦的白凤羽毛。
战场上的所有士兵都惊愕难言。
龙屿和凤炼终于赶到了刚才满是邪祟的区域。
凤炼强迫自已做了一次深呼吸,用颤抖的声线喃喃自语:
“不对,不是涅槃、也不是燃魂……这不是阿月!”
龙屿视线空洞地跪在地上,听到这话,僵硬地扭过头问凤炼:
“……什么?”
他已近乎失声。
凤炼眼神中满是后怕:
“我不知道阿月是如何做到的,但刚才出现在这里的六只白凤凰,都不是她。阿月至少还活着。”
不是她。
她还活着。
龙屿瞬间卸了力,颤抖着捂住了自已的脸。
不是她就好,她还活着就好。
后怕铺天盖地而来,将龙屿浸溺其中动弹不得。
凤炼的声音在他身边炸开:
“阿月!”
龙屿瞬间起身,望向远方。
一抹白色的身影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走近,龙屿和凤炼都看清了来者的容颜。
月予忆身上的银白色铠甲沾满血污、破碎了不止几十处。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走的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的身后,纯白凤凰的幻影若隐若现,就连那幻影看上去都显得疲惫不堪。
凤炼心中一惊,立即迎了上去。
龙屿的身体还在打着颤,他紧随其后,奔向斜阳下那个破碎得令人心颤的身影。
月予忆最终脱力地倒在了凤炼的怀里。
她艰难地开口,问凤炼和奔过来的龙屿:
“还有吗?邪祟……这里还有邪祟吗?”
凤炼声音都带着哭腔,他咬牙回答:
“没有了,都被杀了,阿月,这里没有邪祟了。”
“好,那就好……”
月予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她努力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向同样满身伤痕的龙屿,轻声说了句:
“谢谢,辛苦了……”
最后一个字落得极轻。凤炼反应得迅速,架住了差点就要从自已怀中倒下去的月予忆。
他不加迟疑,把月予忆抱了起来,低声对龙屿说:
“这边的布防还要收尾,我要去和熙言一起清扫战场。龙屿,拜托你把阿月带回凤凰族。”
龙屿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头:
“我明白,交给我吧。”
他接过了月予忆,将她横抱在怀中。
月予忆轻得可怕,龙屿甚至觉得自已怀里抱着的实际只是一片羽毛。
刚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心中的疑惑和后怕交织,但龙屿无暇顾及那些。
凤炼找来了一位没受重伤的凤凰族士兵。士兵变回本体,载着龙屿和月予忆飞往凤凰神宫的方向。
龙屿颤抖着抱住怀中昏迷的月予忆,丝毫不敢用力,生怕让遍体鳞伤的她再次受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月前从混沌地离开后,月予忆不是一直留在鲛人族吗?
刚才那六只白凤凰,龙屿不知是如何出现的。但他敢肯定,那是月予忆的手笔,而且月予忆一定再次付出了不敢想象的代价。
那样的做派,根本就是要燃尽自已的性命与邪祟同归于尽。
是不是他太弱了?如果他再强大一些,如果他手中的剑能斩杀更多的邪祟,月予忆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的伤了?
龙屿凝望着月予忆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泪水终于不受控地滑落脸颊,落在月予忆染血的发丝间。
……
凤皇根本不敢想象小女儿在混沌地的三百年,究竟是怎么独自熬过来的。
他听完了医师们的回禀。
神智受损、神力混乱、本体多处受伤、其中几处简直致命。
原本华贵美丽的纯白凤羽,如今被摧残得破碎凌乱,每一处都触目惊心。
凤皇紧握着权杖,苍老的眼中满是心疼和不忍。
龙屿在凤凰族暂时处理了自已的满身伤口后,再次走进凤凰神殿。
凤皇已经等候在了殿中。
听着龙屿的描述,凤皇的眉头越发紧锁。
龙屿最后问:
“凤炼说,不是涅槃,也不是燃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凤皇叹息着回答:
“涅槃,即是焚尽躯壳,换得新生。燃魂,则是燃尽凤凰一族的神血,以骨血为燃料、把灵魂焚烧殆尽。燃魂秘术完全是玉石俱焚,在族中早就失传了。”
说到这里,凤皇的表情越发沉重:
“但按你所说,那分明就是燃魂秘术。阿月不知道从何处学到了这种办法,还居然,居然用了六次?这怎么可能呢……”
龙屿再次想起了那六片被焚烧的羽毛,心中出现了一种令他心痛到几乎窒息的想法。
月予忆曾说过,自已的灵魂早就破碎不堪,是被前辈们的灵魂多次修补才活到了今天。
她难道把自已的灵魂分成了不知道多少片,再一次次地点燃自已的灵魂,准备与邪祟不死不休吗?
这种想法令龙屿遍体生寒,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月予忆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并且将毫不后悔地继续做下去。
为了神界,她早就不顾及自已了。
龙屿垂下头,眼眶酸涩。再次抬起头时,他眼底布满血色:
“陛下,我先告辞了。如果……月予忆醒了,还请您告诉我。”
他没有感春伤秋的时间。
他要让自已变得更强,让自已成为月予忆的盾。
他再也不想看到月予忆受伤了。
……
月予忆这一昏迷,就是整整半年时间。
半年中,邪祟三次出现在神族。龙、凤皇、青鸟、玄武等神族全部投入了战场。
鲛人一族守卫着神界最边缘的混沌地边界。
鲛人皇子隐瑟成为新一任鲛皇。
巴蛇一族在与凤凰一族数次短兵交战后,暂时偃旗息鼓。
饕餮一族在六只白凤凰燃彻天空之后,动作也警惕了起来。直至月予忆整整半年时间没有出现在神界,饕餮一族开始了新一轮的侵袭。
凤炼带领军队驻守东方与饕餮一族的边界,凤熙言斡旋于各族之间。
龙屿出现的频率也变少了,凤炼和凤熙言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只有隐瑟知道。
龙吟之海的海岸上,隐瑟看着瘫在沙滩上的金龙,面露不忍:
“还不够吗?”
金龙疲惫地喘息着,因为剧痛而说不出话。
他的身旁,是一片染血的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