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着何仁手里的瓶子出神，半晌，一冉的父亲才问道，“小何，只凭一句话，怕是不能确定瓶子的来历吧？”
何仁笑道，“确实不能，不过还有其他记载。”
“还有？”
“有啊。道光十九年造办处活计档‘画裱作’中记载了一道道光皇帝的口谕，‘传旨：照双联瓷瓶底足配做烧饼式紫檀木座大小各一件，高矮合计成做，不要花纹。钦此。二十日交进。’”
何仁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就是这个。”
“啊这……”
见众人还是不相信，何仁乐了，“你们忘了我之前说的，御贡瓷很少有重复的吗？而且道光很喜欢这个双联瓶，一般不会重新再做，所以概率还是很大的……”
“等会儿。”张诺发现了盲点，“你怎么知道道光喜欢这个双联瓶？”
“清宫档案记载了另一道道光二年五月十五日内务府向九江关下发的谕旨：‘九江关所进瓷器颜色花样均属不佳……彩色着用霁红色并五彩花样者不得过艳，其洋彩及鼓出花样之件着无庸呈进。’”
“大概意思就是道光皇帝对之前九江关呈上来的瓷器颜色不太满意，他觉得太艳了，他喜欢比较淡雅一点的。”
“是真的不喜欢，道光年间的督陶官是九江关监督，‘端阳节’进贡是四月二十九日，半个月之后，道光就下旨批评，还把督陶官给换了……”
张诺眼睛都瞪圆了，指着何仁手里的瓶子说道，“别的我都信，但你说这个瓶子还不算艳？”
“这个艳归艳，但是道光很喜欢。”
大家都是一副你特么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你说喜欢就喜欢？
“其实还有一些佐证。”何仁乐了，“当时御贡瓷是一年三贡，分别是‘端阳节’‘万寿节’和‘年节’。道光二年的年节御贡瓷，里面还有六件彩瓷，色地分别是‘洋红’‘宫粉’和‘粉地’，是不是和这个瓶子差不多？”
“要是道光不喜欢这个釉色，新任的督陶官哪敢继续烧这样的瓷器，那不是找死吗？”
这个理由……倒是挺合理的，古代做官和现在不一样，虽然都是拍马屁，但是古代一旦拍不好，那可是真要掉脑袋的……
见众人相信了，何仁又笑道，“其实找几个权威专家看一看，也能分辨出来真假。毕竟赝品就算仿得再真，也仿不到神韵。就像我们之前老嘲讽的那个古钱币专家，他确实是个骗子，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仿得了它的形，仿不了它的神。”
张诺有些生气，“那你直接说就完了呗，还绕那么大圈子干嘛？清宫档案和圣旨都出来了，吓唬谁呢？”
何仁两手一摊，“我说了有什么用，你们也看不懂……”
“靠！”
这次可就不是张诺一个人了，一冉和她的父亲拳头也硬了，就算是事实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吧？
吴钢却是眉头皱起，一脸疑惑，何仁趁机转移话题，“刚子，你有不同意见？说出来大家讨论一下？”
“没有，没有。”吴钢连连摆手，“师父，我只是觉得奇怪，按理说一真一假，真的那个就不说了，假的其他人真看不出来吗？连专家都不行？”
何仁微微一笑，他明白吴钢的意思。
所谓的波浪釉和浪荡釉不止何仁一个人知道，有些专家，甚至一些老炮儿也知道，但他们不能确定，也不敢说。
张诺愣了，“不敢说？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怕担责任呗。假如换成是你在看热闹，柴老板让你帮忙鉴定，你会直接说出来吗？”
何仁看向柴永发，“柴老板，如果那个郝……”
“郝建民。”
“对，郝建民选择斗口的人不是你，是其他店老板，你会站出来说波浪釉的事情吗？”
柴永发的表情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奉行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理解。”何仁笑道，“就算是找专家鉴定，除了那种收钱给鉴定书的专家，只要是爱惜羽毛的人，面对陌生人都不会把话说死，就算认为是假的，也只会说看不好，不会直接说出问题。”
何仁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瓶子，“再加上这个是真的，一般人就更不会轻易下结论了，谁愿意给自己惹麻烦呢？”
大家都明白了何仁的意思，只有张诺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喜欢惹麻烦的人吗？”
何仁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我有把握！我之前见过一件高仿转心瓶，上面也有类似的泥金线。”
众人都非常好奇，让何仁赶紧讲讲。
何仁就把之前和徐青杰去参加假面舞会时看见的那个转心瓶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诺奇道，“那个转心瓶也是后粘在一起的？”
“恰恰相反，真的转心瓶应该是粘在一起的，而高仿的那个是一体烧出来的，为了掩饰，才弄了一条泥金线。然后我就想到了可不可以反向操作？果然，一下就掰开了。”
“嘶～”
柴永发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是一个猜测，何仁就敢直接上手掰？这要是万一猜错了，一百万可就白扔了……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想法，一百万对于何仁来说，真是小意思，人家随便一出手，就是好几百万进账。
比如上午的时候，何仁不就捡漏了一个三百来万的扒村窑梅瓶么？
何仁就更没有压力了，他可是个挂壁，鉴宝眼不但告诉他是一真一假，什么地方假都有，何仁当然敢掰了……
接下来又到了大家最关心的估价环节，何仁笑道，“如果是完整的双联瓶，起码要一千多万，可惜不知道怎么断了，最多三四百万吧。”
“差这么多？”
何仁翻了个白眼，“这还是考虑到道光年间只有这么一个御贡瓷的双联瓶，不然一百万都不值。‘瓷器有毛，不值分毫’你们忘了吗？这已经不是有毛了，这都算是毛蛋了……”
这回轮到大家翻白眼了，毛蛋是什么奇葩的比喻？
“不过要是能找到焗瓷高手，价格兴许还能高一些，不能当双联瓶用，可以当成观音瓶用嘛。”
柴永发突然插了一句，“焗瓷高手？我认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