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少年走到观赏烟花的最佳角度。
他轻轻将少女放下来。
在对方脚丫重新能感受到落地的实感前,还特意帮她调整了一下木屐位置,就像宝妈放怀里小孩下地前,会确认小脚穿好鞋一样贴心。
“站稳了。”
夏目清羽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如此粉白豆蔻般的脚指头,差点笑出声。
初鹿野铃音就这么站在结实的土地上,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种难以表达的情绪,使她说不出话,曾经有一个人也是如此呵护她。
她身侧是满天烟火,轻薄的浴衣被光影映照得五彩斑斓,满是青春窈窕的气息,端庄儒雅地就像青花瓷。
蔚蓝的眸在夜幕林间里,依旧的清澈明朗。
她很美。
在少年眼里能胜过满天烟火。
但他却生不出一点歹意,只是被美少女红着脸直勾勾盯着真有点不好意思。
“不必在意,东京帅哥的脸皮一般比较厚,别看那么大声音,其实一点儿都不疼。”夏目清羽摸摸头,笑着说,和少女一样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多出的红晕。
“谁在意了,刚刚那是你自找的,我完全属于正当防卫。”初鹿野铃音比划比划拳头,突然不想理他了,或者说对他没了兴趣,咬咬牙扭过头去,静看花火。
“嗨嗨嗨。”夏目清羽倒是没有反驳,同一个词讲出了各种音调。
少女看着远方,而少年依旧看着她。
绚丽的烟火在少女清澈的眸中绽放,宛若花朵凋零般散开,红、黄……甚至还有蓝。
林间夜风轻抚着他们的面颊,微凉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烟花的芳香。
夏夜的缤纷放逐逐渐在少年眼里凝固。
一切是那么美好。
要是下次有人问他。
你看过烟花吗?
烟花从侧面看是圆的还是扁的?
他一定会说。
从
而最美的烟火大概藏在她的眸中。
看来自己之前的观点大抵是说错了。
虽然烟花还是稍纵即逝,但这一次,无论是花火‘砰砰砰’的声响,还是花火的颜色乃至形状,他都会记忆犹新。
想到这,夏目清羽不禁有感而发。
“初鹿野同学,真漂亮呢。”
“的确。”初鹿野铃音视线没有从夜空中离开,嘴角勾勒出一個美妙的弧度,轻轻点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和国的花火大会,一切比她在视频中了解的要震撼。
“哈哈哈……”
一阵清朗的少年音。
“你笑什么?”初鹿野铃音面露疑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少年与之前一样,不顾林间的栏杆脏不脏,上半身又习惯性地趴在上面,脑袋依偎着手肘,探出目光仰望着那片梦幻般花火。
“抱歉,抱歉,没什么,不必在意。”夏目清羽笑得两眼弯弯,轻声说。
真可疑。
不过,算了。
谁叫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竟然带了相机,你不拍照么?”
初鹿野铃音瞧见少年挂在胸前的单反相机问。
“稍纵即逝的东西还是让它活在记忆里便好了。”夏目清羽想了想说。
“真是难以理喻,你买相机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记录下你喜欢的瞬间吗?”初鹿野铃音小手遮住嘴,瞳孔微微放大。
“纠正,记录的不是瞬间,而是感觉。在意的不是画面,而是它所带来的意义。”夏目清羽伸直一根食指,说得振振有词。
“嗨,嗨,嗨。”初鹿野铃音学着少年之前的怪调调,并有节奏地点点头,“真是难以理喻,还好我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说说看吧。”她看向少年。
“据我所知,人们每每遇见这种稍纵即逝的美物,都会想要掏出手机相机拍一张,但大多数最后都会发现出来的照片不尽人意,反正不是拍摄技术出问题,就是时机把握不准确,与其带着‘没拍好’的遗憾,离开。我更愿意遵守‘能别错过,就别错过’的原则。”
夏目清羽左手托住面颊,笑了笑,“再说了,相机中的风景哪有肉眼里来的震撼,要是那样大家都躲在家里看直播,看录像好了。”
少年的发言并不是理论知识,更像是经验之谈。
仔细一想,好像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初鹿野铃音并不想和他争论,转口说:“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那就等我去世后,写一份器官捐献书,把脑子捐给你,供你慢慢研究。”夏目清羽笑了笑,语气淡淡的,眼神里满是认真。
初鹿野铃音有些迷茫,一时间分不清少年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在和璀璨烟火聊天。
“谁要那种东西?”
她用余光瞥向一旁。
目光呆滞了一秒,身子也是一僵。
薄薄的光披散少年的侧颜,身后的影子长的虚浮。
少年自始至终的给她的感觉就很奇怪,有时候不像一个大人那么成熟,有时候又不像小孩那样幼稚。
他很奇怪,平平淡淡的日常里总能整出花活来,但一面对真正美好盛大的事物,仿佛就变得渺小,卑微,暗淡了。
整天欢声笑语的少年忽然间在身边安静下来,总给她一种他会哭的不安感。
近在咫尺的少年被星火光辉笼罩的身形迷幻。
带着淡淡忧伤,遥远到好像不属于这一个世界。
幼稚鬼心里一定藏了很多很多事情。
结合少年之前说的话,还有伊豆之行的回忆,她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吵吵闹闹的少年突然无声无息的离开,就和自己那大大咧咧的妈妈一样。
她讨厌这样。
讨厌那种带着欢声笑语来到自己身边,忽然有一天又带走一切的感觉。
就像有一句话一样。
如果不曾见过太阳,她便能忍受黑暗的。
更何况,最近她身边一直有颗太阳围着她转。
要是太阳突然毁灭的话……
初鹿野铃音凝望着少年的方向,下意识抬手虚握,轻声说道:
“夏目部员,请……好好活下去。”
咻——!
一刹那的光重见天日,带走了山林间幽深的麻木。
扑面而来的不是再是夜的凉意,而是人山人海的欢呼声、尖叫声以及各自的祝福声。
有人依仗人群闹腾,装作毫不在意,悄悄靠近爱慕之人;有人依仗宛若白昼的夜空,大声传达心意;有人依仗节日喝彩,热烈相拥,吻到了一起。
那本该是祭典最热烈的烟火。
它足以让整个夏夜闪闪发亮。
但此刻,却未能惊动少女的心声。
她错过了最后一颗最盛大的花火。
“诶诶诶?!姑奶奶,怎么呢?”
不知道是被烟火味呛到了,还是被闪光弹亮瞎了,夏目清羽匆忙回过头,与少女对上视线,敞亮的火光在眸中盈盈流转。
其实,他刚刚望着夜空在发呆。
思索着晚上回家夜宵吃面条的话,要不要加个蛋?
怎么就惹到她了?
是看上我家橱柜里的鸡蛋,还是看上我的脑子了?
后者的话,回家他可就要开始种豌豆射手了。
以免一只名叫初鹿野铃音的僵尸会在他身上啃来啃去。
“夏目部员,要是遇见什么事情,欢迎找我倾诉,帮助部员解决问题同样隶属于侍奉部的工作范畴。”初鹿野铃音说的淡然,就是不知为何头上又多出了一个大大的井号。
逐渐理解一切的少年见状,立马毛手毛脚地指着自己,说:
“等等,部长大人,你一定是误解了什么。我啊,是一个相当惜命的人。过马路一定会等红绿灯,下楼梯一定会看脚下,甚至吃泡面都绝不用塑料桶!你看看,如此乐观开朗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我巴不得能和乌龟同寿,逛遍世界各个角落。”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一样,寿命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在我有机会能研究你的大脑构造的前提下,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到这,初鹿野铃音便打住了,没有再说那些生生死死不吉利的话。
她在担心我?
夏目清羽鼻子莫名酸酸的,看来在改变的不仅仅只有他。
那个理性至极的少女心灵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想到这,他心中升腾起强烈的成就感,就和小智第一次与皮卡丘相遇,获得其信赖一样。
夏目清羽手指刮过鼻梁,两手一摊,高兴地说:“所以啊,你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的,那样你才能比我活的更久。”
“你才是乌龟。”初鹿野铃音想到什么似的轻哼。
“………”
诶?什么乌龟?!
少年心中大无语,一时间没能理解其回怼的意思。
“刚刚你在想什么?方便告诉么?”初鹿野部长向辛勤的部员发出了心灵沟通的请求。
不方便,不方便,当然不方便。
把自己回家想下碗面吃的想法告诉她,她也不会信吧。
“我刚刚在想,花火配繁星,是不是就算是稍纵即逝再点缀永恒无垠?”机智过人的他立马想到全新的话题。
“有关时间的相对论么?”初鹿野铃音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原来刚刚他在想这么深奥的东西,难怪气息那么平稳。
“哈哈哈,说起这个,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听说太阳也是会有寿命的,还担心它哪天会不会‘砰’的一声,变成烟花,然后第二天就见不到它了,还偷偷难过了一阵子。”
夏目清羽一回想起,曾经懵懂无知,只知道抢小学同学辣条的自己,心情莫名激动,“可现在长大了,知道多了,知道我们所看到的繁星,也许都是它们万年乃至几亿年前的光辉,突然感觉自己好渺小,自己的故事好卑微。如果众多繁星是宇宙的尘埃,那我们连地球的尘埃都算不上,想到这里莫名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啊。果然,做人不能太聪明啊。”
初鹿野铃音揉揉额头,倒不是头疼,而是对少年的最后一句自夸感到无奈。
组织完语言的少女,忽然精神焕发地抬头看过来,“夏目同学,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就和每一个人小时候,第一次启蒙生死概念都会静静躺在床上,将自己的生命用平均年龄分数化,听着夜里寂静的声响,偷偷难过一样。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化为一片尘埃,化作地球的养料。那也的确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
初鹿野铃音左手按胸,轻轻缓了一口气,接着说。
“平均寿命只有两位数的我们,却能像蜉蝣撼大树一样守望来自宇宙深处,几万年,乃至几亿年的光辉,甚至能在某些星球上留下‘到此一游’般的足迹,看似无意义之举,却是瞬息与永恒之间的剧烈碰撞,也就是所谓的征服感。”
“原来如此。”夏目清羽握拳砸掌,两眼放光,一副‘大师,我悟了’的表情,接上话,“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宁愿穷尽一生乃至整个文明的生命,也想向星空走去啊。”
“正解。”
“说的好啊,看来弟子也要一表心意了。”夏目清羽做出掏学费的架势,将那瓶大麦茶拧开,递了过去。
“?”
“说了那么多,一定口渴了吧。”夏目清羽笑盈盈。
“你不渴吗?”初鹿野铃音接过,礼貌回问。
“你会给我喝吗?”夏目清羽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微微发亮。
“不会。”初鹿野铃音将嘴贴在瓶口上,毅然决然地摇摇头。
“那你问什么?”少年眼睛直接变成了横线。
“大概是想气你。”初鹿野铃音拧上瓶盖,看过来,满眼真诚。
“初鹿野部长,知道月亮为什么会发光吗?”瞧见眼前越来越有实感的少女,夏目清羽嘴角轻扬,兴高采烈地说。
“月亮是一颗冷冰冰的球体,不能发光发热,之所以看起来是明亮的,是因为太阳光长期停留在它凹凸不平的表面上,进而发生了漫反射。简而言之,是因为它身边有太阳。”这可难不倒理科女。
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少女纳闷。
“大概是想气你。”夏目清羽露出了犯贱的笑容。
结果,显而易见。
他被打了。
(PS:看看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