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的门再次打开。
温路尘一身黑色西装,佩戴着白色桔梗花,也缓缓走了进来。
视频再次切换了沈秋紫几份手写遗嘱和视频录制,温路尘以亦心律师事务所的名义当众宣告,沈秋紫所立的遗嘱有效,并且按照其个人遗愿,遗体合法捐献医院作为血液病研究之用,名下个人财产合法归姐姐沈柒南所有,包括在网络上的插画授权。
也就是说,这一次插画网站与沈氏联名举办画展,在法律上也构成了侵权的行为,沈柒南可以保留追求插画网站与沈阮范侵犯知识产权的权利。
洋老板David当场破了防,倒也不顾安危,直接上前接过沈柒南手里的剪刀怼着沈阮范:
“你骗我?!”
“你这个骗子!!”
David直接狠狠胖揍了一顿沈阮范,几乎是拳拳见血,直到警察和几个可怜兮兮的沈氏保镖来袭,才勉强将他们分开。
现场的粉丝群众已是一片哗然。
有破口大骂沈阮范的,有为沈秋紫扼腕叹息的。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从此分明了。
沈柒南在舞台上,向着台下的粉丝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各位喜欢沈秋紫作品的朋友们,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让大家看到沈家的不堪,但请大家不用担心,画展还会继续进行,而之前由沈氏账户收取的画展门票费用,都会退还大家。”
“毕竟举办画展也是妹妹的心愿,这几日的画展,都会以公益的形式举办与进行,这些作品,都是我妹妹在与疾病对抗的时候所作,希望能够带给大家更多生的希望和力量。”
“另外,沈氏公益基金会也会取消,我另外将以妹妹沈秋紫名义,在市里建立一座临终关怀中心。曾经,在最后那段患病的日子里,妹妹过得很苦,我希望,所有人,在最后这段路都可以走得好一点。”
沈柒南泪流满面,对着台下再次深深鞠躬。
掌声雷动。
很快,警察以打架斗殴和疑似侵占知识产权的名义带走了David和沈阮范,画展依旧顺利进行着,而在画展的展馆外,陆仕周拿着白色的桔梗花,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高处,看着人来人往。
沈柒南走到身后:
“你怎么不进去?”
陆仕周笑了笑:
“你就当做——我怕被她的粉丝还是当成无良医生海扁一顿吧。”
“我一直,都没有她那么勇敢。”
他眼眶微微泛红,远远看着画展上漂亮桔梗花布置:
“我觉得她应该也来了。”
“她应该看到了,属于她的画展。我想,她也应该看到髓系血液病被攻破的那一天。”
说话间,他递给沈柒南一瓶药: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试药了,这段时间你受累了,这次的药我还是有比较大的把握,只是那件事情,你还要继续瞒着盛时许吗?”
沈柒南接过药:
“当然瞒着。”
“另外,这药晚点我再吃,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
沈宅。
沈阮范从警局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屋内疯狂扔砸着东西。
明明,他的计划那么完美,“爱女如命”的好爸爸人设也那么完美!他距离成功敛财就差最后一步而已!
闹到最后,他却把自己送进了警局,直接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网上人人唾骂,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竟然还是沈柒南去的警局把他保释出来,要求他这几日不得外出,只能禁锢在沈宅之内,连儿子都不能上门探视。
这和变相囚禁服刑有什么区别!
分明就是沈柒南的报复!
沈阮范只觉得自己被一堆警察把守在沈宅内,简直快要疯了!
这些日子,陪伴沈阮范的,只有利益夺命符一样的电话:
“沈董事长,沈氏近期股价暴跌,公司每天都有人上门维权,各大供应商和兄弟公司都跟我们取消合作,盛氏刚刚发来收购兼并方案,我们要签吗……”
“沈董事长,盛氏给我们下达了经济制裁,说这是我们被收购兼并的最后机会。”
“沈董事长,盛氏说今天下午的股东会要强行收购我们。”
“……”
沈阮范气炸了!
这是他费尽心思夺回来的沈氏!就这么被盛氏给收购兼并了!
一定是沈柒南背后搞的鬼!
他实在找不到东西摔了,直接就要去推客厅边上那台黑胶机——
忽然,不知从哪里幽幽传来一声:
“别摔,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
哪来的声音?!
沈阮范忽然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明现在沈宅把守森严,外面都是警察,屋内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客厅的电视机忽然“滋啦滋啦”地闪了一下。
“撒丁岛的水彻骨的冷,我好像动不了了……”
画面亮起,是海底的画面,波光粼粼,忽然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黑色的头发飘散着,那女人,身上穿着的,正是潜水服。
她面容痛苦地挣扎着,状似溺水。
沈阮范脸色惨白……
是沈恋!
那是二十年前的沈恋惨死在撒丁岛潜水时的模样。
那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说,你为什么不肯救我?”
画面里的女人,有着和沈恋极其相似的眉眼,向前伸着手,仿佛要穿过镜头,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沈阮范原就精神衰弱,哪里禁得住这一吓:
“沈恋,你放过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时,都是盛夫人逼我的,又刚好当时我在外面养的女人怀了个男胎,我鬼迷了心窍才配合她的计划。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我,一日夫妻百日恩!”
沈阮范对着电视机一顿磕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扭头,沈柒南站在他身后,眼神森冷地盯着他,满眼泪水:
“当年,你明明有机会救我的母亲,和她一起潜水进入海底的人是你,看着她溺水而亡的人是你!这就是你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在门外的警察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同样红着眼的温路尘:
“沈阮范先生,您涉嫌二十年前谋杀妻子沈恋一案,现该案已翻案重新审理,请配合调查。”
沈阮范惊得蹲坐在地:
“沈柒南……你做局害我……?”
沈柒南没有否认:
“对,你看到的那个电视录像,里面那个女人是我,我不过就是稍微改了一下家里的线路而已,你自己做贼心虚,又怪得了谁?”
“其实盛夫人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了,原本用不着你自己招供,也可以将你抓捕入狱,我只不过想亲眼看看,你再一次看到我母亲是什么感觉,便跟警方商量了这一出。”
“与此同时,我要正式通知你,不仅你会在牢底度过你的余生,接受属于你的审判,并且,无论是沈宅还是沈氏股份,那些原本在母亲名下被你非法侵占的!都会全部吐出来!你那心心念念疼爱的小儿子,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警察即将把沈阮范带走的时候,沈阮范与温路尘擦肩而过,叹了一口气:
“盛夫人说得没错,留着你确实是祸害。当时除了确保温如风咽气,也应该看紧你这只小兔崽子!”
温路尘没有搭话,只是问了一句:
“您知道,我母亲沈恋,怀孕了吗?”
他掏出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沈恋正举着卡套,笑靥如花,卡套里,正是一张B超单。
温路尘缓缓开口:
“她为了留住孩子,停了血液病的药,改吃缓解血液病痛苦的药,只为生下那个孩子,就因为,那是你梦寐以求的男胎,可惜你亲手杀了沈恋,也杀死了你自己的儿子。”
沈阮范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方才回忆起,当年沈恋,确实带着防水卡套去潜水了,当时他只是一心确保沈恋有没有服下麻痹手脚的饮料,根本没有注意,卡套里塞着什么东西。
怎么会……
温路尘眼眶发红:
“你给她下药,设计她怀孕、与你结婚,为你生儿育女,可她到死,都在赌你会回头。”
沈阮范颤抖的手试图去夺那张照片:
“如果我当时回头了,我一定会救她!”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沈阮范的脸上,是沈柒南打的。
“你才不是救她,你只是想救那个流有你血的儿子,光明正大地继承沈氏,你只是觉得你动手早了!你觉得不需要做这么多就能得到一切!明明你可以等她生孩子,自然地在手术室死去!这样你才会一点错都没有!”
“你才是我母亲的深渊!”
警察将沈阮范带走了,一路上沈阮范跟疯了一样挣扎哭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柒南跌坐在沙发上,任眼泪滑落。
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否终于看见了这一幕,看见盛夫人和沈阮范锒铛入狱……
黑胶机里幽幽响起熟悉音乐声:
[她以为,抓得住,名为爱的泡沫]
[人心扑朔晦涩幽蓝如墨]
[致命的伤,诞生于亲密]
[谁邀你入笼]
[……]
沈柒南电话响起,是盛时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却不减温柔:
“我刚刚兼并重组了沈氏,这家公司算是完完整整交回到你手上了,以后,你就是沈氏主理人了。”
沈柒南定了定神:
“盛总,我还要[期许]产品的独家代理。”
盛时许没有立刻应她:
“先回家再说吧,今天,你也累了吧,回家陪我吃个晚饭。”
“柒柒,我等你很久了。”
——
盛宅。
音乐缓缓流淌。
餐桌上,烛光摇曳,红酒杯发出迷人的色泽。
“柒柒,陪我跳一场舞吧。”
盛时许不知哪来的兴致,伸出了手邀请沈柒南共舞。
沈柒南抬起头:
“盛总,我还是想跟你聊一下,关于[期许]产品的独家代理……”
盛时许没有应答,只是主动抓住沈柒南的手:
“陪我跳完,我就告诉你。”
他的目光几乎热切得可以将她融化,声音低沉而沙哑,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丝丝痛苦的音色。
沈柒南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盛时许的手心似乎有些发烫,说话间还有隐隐几声咳嗽。
想来,这几天他忙着对沈氏进行经济制裁,也算操劳。
她眼眸低垂,只好陪着他慢慢踩着音乐的节奏移动摇摆,也并没有多问。
盛时许搂着她的腰:
“柒柒,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独家代理是过几天竞标,安氏也会竞争。这次的独家代理竞标和新的产品发布会是一起的,沈氏要参加的话,为了避嫌,我可能会回公司住几天。到时候,我会在公司等你。”
他拥紧了她:
“像以前一样,帮我收拾一下衣服,可以吗?如果你不记得,就随意搭配,只要是你收拾的,就可以了。”
沈柒南刚想离开,却被他反扣住手腕:
“柒柒,我待会儿吃完这顿饭就走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沈柒南想了想,仰起头看他:
“我会好好准备竞标的事情,沈氏会胜过安氏的。”
那一瞬间,盛时许仿佛看见了三年前那双湿漉漉一样的,小鹿的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为了找回这个眼神,代价竟然是沈柒南逐渐将他当成了陌生人。
盛时许伸出手,按住了沈柒南的后脑勺,两人距离拉近,心跳陡然加快。
他却也克制着没有吻上去,只是额头轻轻碰着她的额头:
“去吧,我等你。”
沈柒南推开他,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恰好,与书桌擦肩而过。
而盛时许的医院检查报告,正大大咧咧摊开着放在桌面上。
[盛时许,细菌感染,器官衰竭,重度]
今天,他去了医院。
陆仕周将报告递给他:
[重度细菌感染导致的器官衰竭,可能跟你前段时间伤口未愈,还在海水里泡太久导致的,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他咬着牙把话说完之后,还是收回了眼光:
[积极配合治疗,接下来这几天都要住院,否则很难活过一年,药物还是能帮你维持一段时间。]
[陆仕周,你说,我要是真的死了,沈柒南能不能原谅我。]
[盛时许你在做什么梦?原谅你这件事情是不太可能的,跟你死不死没有太大关系,横竖她也会逐渐忘记你,你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听说沈柒南刚开了家临终关怀中心,你可以提前预定,您太太应该还是会看在金钱和订单的面子上尽心尽力送你最后一程。]
绵密的雨夜回响着轰鸣,风从没关好的窗涌入,检查报告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最后“啪”一声地落入一侧的垃圾桶。
他想,这大概,确实是上天对他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