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就像做了一辈子那么久,可当我睁开眼时,我还在天上飞。
陈柳靠在我肩上,沉沉地睡着了,我静静地发了许久的呆,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把脸上的泪擦干。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心中的痛苦仍未消散。
有些事情,其实我早有猜测,只不过不愿意承认。
如果真的是前世的我屠戮了那些鬼魂,那我真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当我回到粜米巷时,正好看到岑司在接电话。
她抬了下眼皮,看见是我,立即把听筒朝我递了过来:“回来得真巧,你金主爸爸找你。”
听到这话,我的心脏轻轻地咯噔了一下。
四年来,这位神秘的金主还从未主动联系过我,今天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接过听筒,对面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尾音拖着长长的腔调,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震惊。
“程羽栗,你都想起来了吗?”
我立马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有些愕然道:“楚今?”
“这几年都是你在帮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你有你的债要还,我也有我的。”
他的话一出口,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反应过来:“我前世认识你,对不对?”
对面的男人发出一声叹息:“原来还没完全想起来啊,这通电话来早了。”
“不过也没事,时机已到,你想知道的,我通通都可以告诉你。”
我沉思了片刻,他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复。过了很久,我缓缓开口:“你信奉‘唯神论’吗?”
他饶有兴致地回了一句:“哦?”然后不再说话,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桌面,“我听说从前神界盛行一种‘唯神论’,不过那已经是成千上万年前的事情了。在这些迂腐神明的眼里,他们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人类因为心存敬畏,供奉他们香火才得以存活,而鬼怪犹如污垢,又对他们嗤之以鼻,所以必要除之后快。”
“所以,你信奉‘唯神论’吧。”我顿了顿,加上一句,“至少,在我前世的时候。”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你继续说。”
我的眉心动了动,他这算是承认了。
“你知道我是鬼王之女,所以一开始你就抱有目的地接近我,利用我,教唆我,和我做了多年好友,然后在我成年那天迷了我的心智,让我成为你的杀戮机器,屠鬼无数。不光如此,你知道上天众神会为此震怒,而我鬼王一族也会为此付出惨烈的代价,但你却全身而退了,你这算是……借刀杀人吧?”
他静默了几秒钟,而后哂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们确实做过很多年的朋友,甚至不止于此。至于后面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我单臂置在桌上,撑着脸蛋,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我最近去了一趟广西。”
“然后呢?”
“在广西的鞭骨村里,为了解骨瓷咒,我陷入了一个幻境中,险些没出来。”
“什么样的幻境居然能把你困住?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我摸了摸鼻子:“不太好形容,你要不到我脑子里看看?有比较直观的画面。”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脑子里回想那个幻境,是我一遍又一遍被那个白衣男子推下悬崖,然后掉进油锅里被恶鬼分食的场景。
在梦里,我就觉得那个男子的脸很熟悉,回到现实后,我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把梦里的人和现实里的人对上号了。
他们的眼尾,都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妖痣。
对面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我都快等得没有耐心了,他终于幽幽开口:“你看到是我把你推下悬崖的?”
“难道不是你吗?”
“是。”出乎我意料的,他承认了,“但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片面的场景,不能代表整个事件的经过,原本的事要复杂得多,我也有很多逼不得已的苦衷,并且,你这辈子能出生,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
我觉得他的声音很聒噪,没忍住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
“被打得魂飞魄散的是你吗?被下油锅的是你吗?被众鬼分食的是你吗?你从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谁敢说您的不是啊?还什么苦衷不苦衷的,苦衷谁没有,就因为我们不是神,我们就活该去死吗?苦衷要是个人,他身上背的锅都能用来炒菜了。”
楚今的嗓音里透着隐隐的不悦:“我确实对不住你,但我也有想过要补偿你,要让你活下去,是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我冷笑:“我谢谢你啊。”
“你不直接让我灰飞烟灭,反而要让我到这世上来吃尽苦头,饱受前世记忆的折磨,给我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这就是你对我的补偿?”
话筒里传来一声重重的鼻息:“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我气定神闲地扣着手指头:“下一千次油锅,直播给我看。”
他毫不犹豫回答:“不可能,换别的。”
“比如呢?”
“比如我可以让你长命百岁,一生无虞,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
“还是算了吧,这个解决方式对你无关痛痒,没办法消除我对你的怨恨。”
他有些失去了耐心:“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把我遭受过的疼痛,通通都体验一遍。”我的语气坚决,掷地有声。
听到这句话,对面停顿了很久,我都要怀疑他睡着了。
几十秒后,他回了一句小声的“好”,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在我听到那个“好”字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我缓缓放下话筒,看着窗外的天空,灰白的云朵遮住月光,仿佛在暗示着未来的不确定性。
我知道,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都将是一场艰难的旅程。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目睹一切的岑司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对我说,“今天来了个海外的大单子,对方愿意付十年阳寿,不过你得去趟泰国,你要考虑下吗?”
岑司的声音唤回了我的一丝理智。
虽然我的前路一片灰暗,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还拥有选择的权利,还有改变未来的可能性。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沉溺于过去的阴影中。
继续打工还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