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落地窗的那一刻,我终于从鬼压床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
我的双眼猛然睁开,如弹簧般从床上跃起,冲到镜子前,双手颤抖地摸上自己的脸。
皮肤依旧完整,光滑,白皙,没有留下半点灼烧的印记,除却没有血色外,一切正常。
可是梦里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油整整倒了一整晚,剧烈的疼痛也折磨了我一整晚,甚至现在我还能感觉到脸颊被灼烧后的余温。
我气到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从枕头底下抽出桃木剑对着空气狂挥猛砍,一边砍一边破口大骂。
“趁人之危的狗东西!有本事你滚出来啊,你丫的看我不砍死你!”
“搞完事就跑真不要脸!你要我死我偏要活,你看我不顺眼你自己死去!”
“狗东西最好别让我再碰上你,再碰上你我非把你诛下十八层地狱,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我这一番血脉偾张的叫骂声,站在我房间门口的岑司瞬间亚麻呆住了。
愣住的不光是她,还有她身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看清门口来人的那一刻,我狂挥剑的手顿时停滞在了空中。
那人深蓝碎发,黑色风衣,修长双腿优雅而随性地交叉站着,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抱臂望我。
嘴角绷着,好像在憋笑。
没有料到嘲风会回来得那么突然,我整个人如木雕般僵在了原地。
待我回过神来,双颊极速蹿红,低下头,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救命,好尴尬,他会不会以为我有毛病啊!
可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被气疯了啊!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胸中的闷气波涛汹涌,心脏仿佛被挤压一般,难受到呼吸不上来。
情绪大起又大落,紧绷了一整晚的身体承受不住,两眼瞬间一阵发黑。
下一秒,我就往前栽了下去。
隐约落入一个仓促却温暖的怀抱。
他挑眉一笑:“小鬼,刚见面就碰瓷来了?”
听到这句话,即使我脑袋昏昏沉沉,但心里即刻咯噔了一下。
碰瓷儿?
苍天明鉴,我哪敢碰他的瓷?
我窝在他的怀里,费力地抬起眼皮,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他,摆摆手。
意思是我不敢。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你心里不喜欢我?所以才来碰瓷?”
我哑然。
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咳嗽。
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抖。
好了,这回彻底清醒过来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着他的衣襟,因为太过用力,已经皱成了一团。
他神色无常,将我打横抱起,送到床上。
我连忙拽住他即将要抽离的手臂。
“你这次会留多久?”
他瞥了一眼我手腕上的倒计时,轻念出声。
“18个小时22分38秒。”
我没懂他的意思,抬头看他。
一不小心与他视线相交,他蓦地俯首逼近,如星辰般的眼眸近在咫尺。
“在这之前,我都会在。”
那令人心跳如雷的逼近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就稳妥地后退,与我保持距离。
临出门时,他回头嘱咐我:“等你休息好了,下楼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愣怔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为了追那只眼罩男鬼才回来的。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死期将至,且已经无力回天,所以他才生出怜悯之心,赶回来陪我最后一程。
那一整天,我心里既悲伤又感动。
我觉得至少在死之前,我应该把我的心意告诉他。
但我不敢,所以我悄悄溜去厨房,喝了两听啤酒。
下午,嘲风把我带去了隔壁市郊外的一处古宅。
他喜爱自由,四海为家,到处都有家产,包括粜米巷那家店也是。
我都不敢想象,他在全国各地散养了多少个像我这样的小姑娘。
没来看我的日子,他大概都在照拂别人吧。
走在路上,我感觉脑袋昏昏涨涨的,但我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我们经过一个宽阔平坦的公园,冬日暖阳下,有许多孩子在草坪上追逐打闹,大人们在一旁嗑瓜子,聊闲天,年轻的情侣坐在石凳上耳鬓厮磨。
路上,有个滑滑板的黄毛小伙冲上来问嘲风,他的蓝毛是在哪里染的,看上去真帅气,他也想去染个。
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打发走黄毛小伙后,嘲风用眼尾轻飘飘扫我一眼。
“苦瓜脸苦了一天,总算笑了。”
“在想什么?”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摇摇头。
“没什么。”
其实只要嘲风使用心通,他就会知道我这一天都在想什么。
但他说过,读别人的心没意思,他不屑做这种事情。
也正是如此,我的思想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放飞。
我曾无数次庆幸,好在他不读心,要不然我就要背负上一万次亵渎神明的罪了。
幸好,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看着草丛,静默了半晌,鼻子里突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然后转头盯着我,目光直直。
“谁说今天是你的死期?”
我愕然,肩线显见地绷直了一瞬。
他上前一步,垂眸看我,神色复杂。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要死了,所以才回来的?”
我的脸唰地就红了,感觉火辣辣的。
像是一下子被人戳穿了藏在心底的秘密,露出羞于见人的那面。
那一瞬间,我居然不是为他未经许可读我的心感到生气,而是害怕。
怕他觉得我自恋,怕他觉得我关于他的想法恶心。
毕竟,我已经心怀不轨了四年,有些过分汹涌澎湃着的东西,就算不刻意去想也掩饰不住,如今更是被赤裸裸地看到了。
迟来的酒精作祟,我按下心头酸楚,仰起头,眼里升腾起一片雾气。
“是啊,怎样?”
“我都快要死了,我就胡思乱想了怎么着?”
“反正你都知道了,那我就告诉你,嘲风,我喜欢你很久了,四年前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很虚伪?没关系,你都说出来吧,反正我也要死了,你说什么话也伤害不了我的……”
说着说着,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果然,酒壮怂人胆,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干燥的指腹擦过我的眼角,对面的男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