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护犊子的模样,其中一个大孩子抱着双臂,脸上颇有些不以为然:“阿姨,我们只是跟它玩玩而已,你别破防啊。”
现在的小孩受网络荼毒太深,学到个新词就随便乱用。
让我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破防”。
我迈前一步,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那圆滚滚的身子跌进草丛里,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他双手撑在地上,眼里涌出难以置信。
尖锐的呼叫声刺破了空气。
“你他妈敢打我?”
“你敢打一个孩子?”
“妈——妈——”
他有恃无恐地召唤起了救兵。
或许是麻将声掩盖过了自家儿子焦急的呼唤,又或许是家长对此类声音早已免疫,总之,他在叫了几声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悻悻地握着拳头站了起来,眼中怨毒之色清晰可见。
他的自尊和骄纵无法容忍自己在小伙伴面前吃这么大的亏,这口恶气他是一定要出回来的!
于是,他像个陀螺一般,被怒火的长条刺激着,鞭打着,带着满身腥臭的汗味,冲我的小腹撞来。
我躲开了,他没能刹住车,一头栽进了灌木丛里。
当他再次转过身来,脸上多了几片草叶,眼中恨意更甚,仿佛要把我撕碎吞下肚。
“你这个臭婊子,我要杀了你——”他握着拳头,嘶吼着朝我冲了过来。
我一声冷笑,按住他的喉咙,把他按进草丛里,抓起一把带着草根的泥土,塞进他嘴里。
嘴这么脏,不如不要了。
可惜边上没有狗屎。
“呸呸呸——上,都给我上!”他咳嗽,气急,狂蹬着腿,命令其他人加入战场。
于是一群小孩大喊大叫着向我冲来。
真讨厌抱团的。
这帮小孩打架都下死手,指甲顶端参差不齐,对着我连掐带抓,我的胳膊和脸上很快就多了几道血痕。
疼痛之下,我的气性也被点燃,犹如猛兽附体,一拳一个,逮住一个就往他们的嘴里灌泥巴。
他们一个个满头满嘴的土。
他们一个个表情惊愕不已。
这是什么鬼攻击方式?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自己从来都是被大人谦让着、宠爱着的。
还没见过一个神志健全的成年人敢如此不要命地跟小孩子斗殴。
他们紧张了,瑟缩了,世界观被颠覆了。
如同一群被竹竿惊散的鸟雀,逃之夭夭。
深夜,邓君竹推门回家,一看到沙发上挂彩的我,吓了一跳。
我笑嘻嘻地展示我的荣誉伤疤:“我今天,跟一帮小孩打了一架。”
他走近,俯身翻出桌膛里的创可贴给我贴上,声音不急不缓:“打赢了吗?”
我十分得意:“那当然了。”
他坐下,长臂一揽,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要打架?”
进入正题了。
“你不知道,我带桂桂出去散步的时候,遇到一帮臭小孩……”巴拉巴拉,我眉飞色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他全程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脸,若有所思。
讲完后,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我打人,你不骂我?”
“为什么要骂你?”他一声轻笑。
然后说:“我只是觉得欣慰,你现在终于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我纠正他:“我没有保护自己,我保护的是桂桂。”
他揉乱了我的头发:“你说是就是吧。”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
我之所以会为今晚这个举动感到如此高兴,不光是因为我挡在了桂桂面前,更是因为自己挡在了昔日的陈柳面前。
爱,会让人产生无与伦比的勇气。
在我还没看懂我自己的时候,他一眼就看穿了我。
我一直觉得,我们俩都挺反差的。
他表面看似桀骜,其实内心纯白公正得像个天使。
而我表面看似乖觉,实则内里住着一个阴暗疯批。
我们真是绝配。
有一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他不慎被车撞倒,倒在血泊里,手臂上划了一道很长很长的口子,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我冲肇事司机发火,对他上手,对他破口大骂,用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许是我的模样太过狰狞可怖,竟把对方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我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蹲下身,用外套把邓君竹的手臂包起来,然后跑到马路对面的诊所去买纱布,顺便把店里的老医师也拖了过来。
目光穿过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看见邓君竹用完好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哄那个小孩。
车窗玻璃的反光有些刺眼,视线不禁变得模糊。
我造的业,他在替我还。
圣父啊圣父,你见证过世间的污浊,人心的卑劣,你却依旧愿意度化世人,度化我吗?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只是冲动和喜欢,那在这一刻,这份汹涌的喜欢则转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爱。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安慰我说没事,我点头说我知道你没事,你肯定没事。
然后紧紧牵着他的手不放,手心黏腻,分不出是谁的汗。
在医院处理完伤口后,回到家里,我硬着头皮扒开邓君竹的衣服,看到他的身体上全是淤青,忍不住又掉泪了。
“不疼,不疼。”他在我耳边一句句重复,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我的心好疼啊。
是不是我们俩根本就不配。
是不是太过卑劣的我,惹怒了上天,所以要将报应降临到他身上。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动手,不该开口骂人,我愿意永远做一个唯唯诺诺的陈柳。
只要能换他安然无恙。
不久后,一学期结束,寒假来临,尽管我们都不舍,但终究要分道扬镳。
他的车票比我早,我送他去车站。
他要提行李,没办法牵我的手,我就一路拽着他的衣角。
到了安检口,不得不放手了,我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你要保重啊。”
他怔怔地点头,神色有些迷惘。
回到家后,他反复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我这话不对味。
于是隔天,他就买了去到我家乡的机票。
我正在家里洗碗,收到他从机场打来的视频时,整个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