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青带着人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告诉我,她们明天还来。
我躺在地上,看着供桌上摇晃的烛火,意识好似随着烛火晃来晃去。
不知躺了多久,我才积攒了一些力气,从冰冷的地面撑着坐了起来,可动作太大,不小心打翻了那碗血。
血浸湿了本该用来抄写经文的纸。
我看着一片狼藉,心里的悲苦再也忍不住了。
低着头小声泣涕。
我知道这个时候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心里的痛苦若是不哭出来,又能告诉谁呢?
我曾经那样尊敬马玉婷。
因为他是林业的母亲,生他养他,是林业心中重要的人。
我爱林业,自然也爱屋及乌地爱她。
我知道她信佛,因此每次她生病,我便会自请来祠堂为她抄写佛经。
供奉的佛经须得仔细,字要优美端正,不能有错,因此每次抄写我都需要极其小心,若是不小心写错一字,那一页便废了,需要我重新抄。
其实说实话,当初做这些我是愿意的。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我不想让林业为难。
因此我总想着,只要我真心待她,总有一天她会被我的孝心感动,到那个时候,就算她不接受我,也不会因为我而气林业。
原来是我想的太过天真了。
身体的不适,加深了我精神上的痛苦。
到现在我已经有一天的时间未曾进食,淋了雨,一夜未睡,又被巧青强行伤了手,失了血。
即使现在没有镜子,我也能知道,我的样子怕是不太好看。
我扶着地,试了好几次,才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抬眼打量着供桌上,一排排林家先祖的牌位。
或许因为马玉婷信佛,因此整个祠堂里里外外的用材都是最好的。
哪怕是牌位,都选用上好的乌木,找名家雕刻,再用金漆填色。
我一位位认去,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稍微新一点的牌位。
不由自主想起成亲那日一小段的记忆。
成亲那天,林业不知为何带我来了这里,让我给列祖列宗上了香。
他向我介绍了许多先辈,唯独说到这一位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
当时我没有多想,只当是巧合。
现在想起来,这个牌位上刻着的,恐怕就是我继父醉酒后打死的那位林家二爷。
我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林业心里,或许一直是愧疚的。
与我成亲后,他后悔了。
我从下人那儿听过,林业与林家二爷关系很好。
可他却在二爷死之后,娶了仇人之女。
即使当时的他是爱我的,但日复一日看到我的脸,心里大概就会想起两家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
再多的感情也会被这仇恨消磨掉。
所以林业他才会带着我来到这里……
带我来到这里,向林家二爷赔罪。
我幽幽地扫过面前的牌位,仿佛再与林家的列祖列宗们对视。
凭什么?
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凭什么谁都能欺负我?
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我,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有些站不住了,此刻也顾及不上什么,随意靠着一个墙角,慢慢的坐下。
马玉婷根本没有想过放我走。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留下嫁妆,又不损害林府的声誉。
那就是我这个嫁到林家的儿媳去世。
她甚至为我的死找好了理由。
为婆婆祈福而抄写血经,最后因为身体不适去世。
呵。
我苦笑,不知道该不该为她替我留了个死后的好名声感到高兴。
人死如灯灭,我留了个再好的名声又有什么用呢?
我心里更加坚定了我要逃出去的想法。
死,我并不恐惧。
但我不愿意就这样死在这里。
可祠堂的门已经被巧青从外面锁住了,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出不去,自然也没有办法逃走。
望着烛火,几息的时间,我想到了一个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我一直等到深夜。
直到外面再也没有声音,我才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扶着墙一点一点朝着烛火走去。
腿上的伤有点严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费力,膝盖已经高高地肿起来,无法弯曲,只能用僵硬的姿势,一点一点挪动。
我皱着眉,忍受着痛苦,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心。
仅仅是走路的这样艰难,一会儿该怎么逃走呢?
但是我已经没有别的时间了。
今天到了深夜也没人来送饭,看来是已经有人吩咐过了,不要给我送吃食。
没有食物和水,就算明天巧青不来给我放血,我也活不了几天。
并且随着后面饿的时间越久,血流失的越多,我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到时候逃跑的难度只会越来越高。
所以我逃走的最佳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好不容易找到供桌前,我最后点了三支香,放在林家二爷面前。
虽然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些事。
但我无法否认,我是柳家养大的,受了柳家的恩惠。
我心里对林家二爷有些愧疚。
但这些愧疚,也仅限于此了。
我不能用自己的命去偿还,这对我不公平。
点好了香,我朝着他的拜了拜,伸手拿起桌面的烛台。
深呼吸了几口气,用烛火点燃了挂在墙上的围帐。
火很快就蔓延开了。
冲天的火光,惊动了府里还未睡的下人。
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喊,“着火了!”
接着有人跑到门口,看见了门上的锁,尝试着踹了几脚,发现没办法打开,又着急忙慌地跑走,去寻钥匙去了。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
好在事先我用供桌上的无根水浸湿手帕,捂住了口鼻,否则现在估计也会被这浓烟呛晕了去。
钥匙在巧青身上。
马玉婷想要我死,因此并没有告诉太多人,一时半会儿下人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钥匙。
情急之下,他们只好开始砸窗。
试了十几下,终于砸开了一扇窗户。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几个身手矫健些的,从砸开的洞里钻了进来,接过屋外递进来的水,朝着火势蔓延的地方泼去。
我站在角落看着他们砸开窗,知道机会来了。
趁着大家都忙着灭火的时候,小心地遮住脸,寻了个机会钻出窗户,趁乱朝着人少的地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