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轿撵，穿越了整个御花园，而后往宫中一个角落而去。
就算温玉雪从前不怎么进宫，也知道这地方如此偏僻，连周围的草木都是多年不见人打理，地上的雪也无人清扫。定然不是什么热闹之处，怕也是像冷宫一样的地方。
最终，她们的轿撵在一处叫做“霞雨殿”的宫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宫殿，看上去已经荒芜多年。
连顶部的琉璃瓦，都破损了不少，远远看上去露出了空洞洞的房顶。
唯有宫殿的大门是崭新的，前头还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卫。
见到太后前来，他们自然跪下行礼。
太后娘娘只是对他们二人摆手：“守着这么个荒芜的地方，辛苦你们。去后头领些酒钱，我带着相国夫人进去看看。”
侍卫们听闻有赏，自然满眼欢喜。
其中一位更是贴心嘱咐：“娘娘小心，里头那位这些日子疯得更厉害了。只怕若见着娘娘发疯，咱们就在外头守着，绝不会让她伤害到您。”
连侍卫们都如此谄媚，温玉雪实在是瞧不上他们那模样。
太后娘娘却非常受用一般，让他们打开了这里的宫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子里的一无所有。
只要是后宫的宫殿，哪怕是冷宫那样的地方，院子里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毕竟从前都是住过人的，总得有点儿陈旧不堪的装饰。
但这院子……是连一进门的影壁都不存在的。
只有空荡荡的石板铺在满院子的黄土上，延伸出一条通往正殿的路。
温玉雪的心中正是生出诧异来，就听到太后忽而冷笑一声：“这宫殿，是哀家叫人拆的。那个时候，哀家还是皇后。西北进贡了一个异族女子进宫，饶得当时的皇上心神不宁，为了与她厮守，连早朝都不上了。”
她指了指周围，此刻说起来还有些咬牙切齿：“那妖女不喜热闹，皇上就在这里为她盖了一座奢华无比的霞雨殿。哀家还记得，最长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皇上就与那妖女整日之中霞雨殿中玩乐。当时朝臣们纷纷上奏，要本宫处死这祸国的妖女。”
这件事，从前在姜州的温玉雪也有所耳闻。
说是先皇爱上了一个妖女，后来这妖女虽死，但也因此事先皇和太后产生了嫌隙。
此刻身在这里，温玉雪才意识到，太后当年是如何恨透了那个西域女子。
太后的语气，变得森冷无比：“对哀家来说，那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哀家让当时的相国大人，以国祚生事为由，硬是将皇上请到了御书房去。然后哀家带着宫中的侍卫前来，将那个妖女从霞雨殿拽了出来。”
她冷笑：“可笑当时那妖女还以为，哀家会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所以她对哀家十分不服，甚至出言嘲讽哀家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就来找她的麻烦！”
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太后的眼底还生出滔天的恨意：“所以哀家，亲手杀了她！”
太后捏紧了拳：“所以哀家亲手杀了她。也算是这妖女三生有幸，毕竟在后宫之中，哀家从不亲手杀人。后宫的争斗，是温玉雪无法想象的。”
太后显然已沉浸在往事之中无法自拔：“她死了之后，哀家就让人将霞雨殿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拆了。她一个妖女罢了，凭什么用这么多昂贵的东西？她本就不配，连这霞雨殿，哀家都想直接烧了了事。又怕朝臣们说，哀家不懂得勤俭，这才留了一个空殿在这里，不许让任何人进入其中。”
那么为什么今日带她来到这里呢？
温玉雪不由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
“哈哈！你来了？”
可还未等温玉雪有所反应，忽而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女子疯魔一般的笑声：“你们来看我吗？太好了，总算有人来了！”
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一听到这女子的声音，就突然冲上前去，抓住了女子，不让她靠近太后，似乎害怕她伤害太后。
女子的叫声，忽而变得尖锐起来：“别抓本宫！放开本宫！你们放肆！放开本宫啊！”
温玉雪和太后一起回过头去，看到了个比去年在路上见到的流民还不如的衣衫褴褛，满面脏污的女子。
在宫中能看到如此女人，实在是温玉雪没想到的。
她的头发散乱，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洗过，全都粘在一起成了一坨一坨的稻草一般。
从脸到脖子，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能看得出，她在被关进来的时候，穿着大概很是华贵。虽然衣服很脏，但露出来的部分是雍容的金线所绣的牡丹图样。
但她脚下的鞋早就不知去了哪儿，一双脚上鲜血淋漓，不知是来此之前受过刑，还是自己弄成了这模样。
她对着太后嘶吼叫嚣：“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太后却根本不理会，反问温玉雪：“你知道她是谁吗？”
能在宫中穿着牡丹的人……
温玉雪心头一沉：“前皇后？”
“聪明！”
太后赞赏地看了一眼温玉雪：“她就是前皇后程氏。”
温玉雪不解：“外头传言，废太子谋逆之后，前皇后自尽。”
“只是传言罢了。”
太后冷笑：“皇帝仁慈，不像是他父皇那般决然。说前皇后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也曾与他并肩而战。所以他想留她一条命，就将她交给哀家处置。可哀家觉得，她教导太子谋逆弑父，实在是罪不可恕。所以便将她关在这里日日折磨，没想到她没撑到两日，竟就疯了！”
前皇后能站在皇上身边那么久，且支持太子谋逆，定不是个心中无成算的人。
她这样坚韧的心智，都能被太后折磨疯了，可见太后的手段如何毒辣。
温玉雪总算明白，那位元音公主自小在太后跟前儿长大，只怕没少见到太后的手段。
所以才养成了那般狠辣恶毒的性子，可惜了她曾受过的万千宠爱。
对程氏来说，疯了也好过受那折磨，恐怕她恨不得太后杀了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