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蓉连最后那点儿挣扎的念想,也都在温玉雪这样的眼眸之中消失殆尽。
不知为什么,她竟恍惚觉得,自己的那场梦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连温玉雪都知道她究竟梦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
温芙蓉本还攥着拳的手,到底松开了来。
她低头快步上前,踩着滑腻腻的油,终究还是在温玉雪给她的那一封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今日开始,这油坊就彻底回归温家,与温芙蓉和祁家再无关联了。
这是温玉雪满意的结果,她自然不会太为难温芙蓉。
只是当着温芙蓉的面儿,对掌柜夫妇摆摆手:“好了,这油坊的人,我之后自有安排。你们自己去求个活路,不必在这里候着了。”
此刻到处都是灾情,这两人如何还能求一个活路?
他们欲哭无泪地看向温芙蓉,偏温芙蓉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晴彩这才着人开始收拾油坊的东西,她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温玉雪。
方才温玉雪的样子,将晴彩也吓着了。
所以她的语气里全都是关心:“夫人,她会不会因此而更加记恨您,回去反而又找那些商会的人,那您今儿对她的威胁,岂不是都无用了?”
温玉雪眸色浅淡:“她不敢。她手里能用的东西全部都已经给了祁家,就剩下最后一个茶馆了。她不敢用茶馆来赌,何况商会的人错过了这个机会,也不会再听她的了.”
她盯着晴彩:“还有一事要你去办。温芙蓉定然不想让祁家人知道她如今丢了油坊的事情。你想法子将这消息传出去,务必叫祁家的人知道。她温芙蓉手里可用的东西不多了,我也想看看,祁家要怎么待她。”
会不会……和上一世对待自己一样?
将这油坊都清了之后,晴彩又问温玉雪:“夫人,那如今这油坊咱们还要开油铺子吗?”
温玉雪摇头,目光却看向了外头的流民们:“不了,把匾额摘下来,然后将大门和院子都打开。收容灾民,以老弱和婴幼还有病重之人先来。至少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盼着能少死一些人,也算是为我们自个儿积德积福。”
晴彩看着温玉雪的眼中,又多几分赞赏。
料理完这里的事情,又专门抽调了一个管事和好些小厮过来,温玉雪才从此处离开。
走时,身后的油坊匾额落地,温玉雪也看了看天色:只盼着父亲和母亲若在天有灵,都能明白她在做什么。
不仅仅是为了姜州的百姓,更是为了祁承星,也是为了自己。
上一世的她,便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知错过了多少更有意义的事情。
如今祁承星在做,她也在做。
不为旁的,只求一个自己安心。
回府的路上,温玉雪掀开车帘。
看着外头的流民们越来越多,心中反而有奇怪的感觉:“按理来说,官府的折子应该已经上到京都了。怎么还不见京中派遣赈灾的官员和银两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晴彩摇头,也觉得奇怪:“夫人若不说,我都没想到这事儿。是啊,按理来说不该如此。该不会是京中也出了什么事吧?”
温玉雪摇头,不想多加猜测。
然而回到府中时,却看到胡回深来了。
他在正厅中来回踱步,一副着急的模样,见到温玉雪回来,他甚至上前不顾旁的一把拉住温玉雪:“雪儿,出事了!池剑跑了!”
“跑了?”
温玉雪心头一惊:“跑了是什么意思?他堂堂姜州府尹,能跑哪儿去?”
胡回深摇头:“不知道。这两日外头的流民闹得厉害,张大人和郑大人昨儿夜间还在问他,是否将情况上报朝廷,为何赈灾的官员到现在都没定。只怕是这位池大人心中有鬼,今儿一早张大人发觉,他的房间已人去楼空了。”
胡回深也满眼无奈:“他好歹也是姜州城的父母官,怎么能丢下这么多灾民自己跑了呢?而且雪儿你知道吗?他走时还带走了官府库中的一些银两和许多粮食,看样子是早有预谋。这个池剑,一定有问题!”
温玉雪的心中,也生出一片苍凉:“姜州的大小事务都是他来一手操办,现在他跑了,只怕更坐实了外头那些流民们喊的话。说我们这些商贾与官府私相授受,坑害百姓们的粮食,哄抬物价。若这是池剑故意,我只怕外头那些闹事之人很快就会以这件事来作为突破点,要对姜州城发起进攻了!”
“不会吧?”
胡回深倏然之间满头是汗:“以民攻城,这可以要论处谋逆大罪的。而且他们只是流民而已,姜州府有官兵们坐镇,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攻破吧?”
温玉雪仍旧摇头:“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早就有预谋有组织,这次定不是心血来潮。眼下大灾在前,他们大可以说是姜州城先将他们关在门外不开城门。他们只是为了一条活路,就算闹到京中去,最多杀两个领头之人。难道还能把外头那么多的流民都杀光?”
在胡回深恍然大悟的眼神中,温玉雪只觉得事情越发不妙:“到时候,他们身后的推手就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事态闹大。说不定连旁州的人都看不过去,会派兵来支援那些闹事的流民。等到那个时候,咱们江南几州只怕全都要乱了。”
胡回深听了这分析,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这个道理,雪儿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原来他们的目的在此,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温玉雪看向天边——阴沉沉的乌云仍旧没有散去。
祁承星也不知此刻身在何处,温玉雪能做的事情有限:“先保护自己,才能留住力气保护别人。胡回深,你家住在西街,距离我们这里不远。我建议我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先把这两条街的商户们都联合起来。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先建立起一个防守的架势,至少将这两条街和咱们自己的府邸护住。”
胡回深已满头大汗:“雪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成?”
温玉雪点头:“总是不能大意,若外头流民们冲进来,我们必须要有应对。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我只怕池剑逃跑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今夜就会行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