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李叔,潘月心里很不舒服。
从听见他的脚步声,到到门前开门,潘月看了一眼表,足足有五分钟。
开门后,李叔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来几分笑容。
他一点点挪动身子,给两人让出进门的位置,
“请进。”
虽说,他上了年纪。但是虞风活着的时候,他完全看不出是年逾七十的人,可如今,他动作缓慢,就像生了一场大病。
周英杰趁势,在屋里院里扫了一眼,眼底带着狐疑的光。
潘月没多想,顺着门缝走进来。
可是进门的一瞬,潘月心底的疑惑也很重,她和周英杰一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四合院。
“喝茶……”
李叔一步一挪,给两人泡茶。
可他翻找了半天,似乎连茶叶都没找出来,“我这记性,自从少爷走了以后,我好久都没有冲茶了……”
他的声音也很慢,仿佛按了慢放键。
潘月站起来,
“李叔,我们不喝茶。您老人家就别忙活了。”
周英杰也跟着潘月站起来。
李叔左右看看,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拿起杯子。他从虞风的酒柜上取出一瓶酒,咕咚咕咚地往杯子里倒了半杯,
“要不,就喝点这个吧。我家少爷总是喝。”
这一幕,看得潘月眼角发红。
她只能接过半杯酒,递给周英杰。她帮李叔收好酒杯和酒瓶,搀扶着李叔坐回到沙发上,
“李叔,您就别忙活了。”
李叔坐在沙发上,本来佝偻着的背,突然挺得笔直。
“这,有客人在,我怎么好坐……”
一时间,李叔窘迫得让人心疼。周英杰顺势坐在李叔身边,看见潘月和周英杰两人都入座了,李叔的脸色才稍微好些。
“李叔,你以后是什么打算呢?”
昨天见到虞风的妈妈,潘月有预感,这女人似乎很看重利益。儿子没了,儿子留下的这个大宅子,她未必容得下这位老管家。
半晌,李叔才回过神,
“我,夫人来找过我。说这个宅子的主人没了,就不要留了。”
“你呢?是什么打算?”
潘月追问。
又过了半晌,老人突然眼睛一红,
“我回老家。”
就在两人说话时,周英杰的耳朵动了动。他仰起头,疑惑地看向天花板。潘月也跟着他抬头看去。
咣!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下来。
潘月忽地看向管家,指了指天花板,
“李叔,楼上还有人?”
管家仰着头,眼睛重重闭上,一行浊泪顺势淌了下来。
“要是有人,就好了。楼上是少爷的房间……”
就在李叔说话时,周英杰已经起身,三两步转身上楼。潘月也紧跟上去,她上楼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管家李叔。
李叔只是像失了魂似的,坐在沙发上发愣。
潘月赶到楼上的时候,就看见周英杰手中拖着一只杯子,怔怔地看着飘荡的飘荡的窗帘。
“有人?”
潘月问,声音带着期望。
周英杰眼底情绪复杂,
“不是,野猫而已。”
临走前,潘月搀扶着管家。就在道别时,潘月偷偷在他荷包里塞了些钱。李叔在虞风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是不缺钱。
可,潘月还是想给他留些,哪怕不多。
-
火车徐徐驶出京城火车站。
潘月坐在床边,目光在窗外飞驰的景色上流连。直到火车驶出京城,一片旷野显在眼前,周英杰身子微微一歪,碰了一下潘月的肩。
“他的床,是温热的。”
潘月没有回头,只是靠在周英杰身上,目光不变。
此时,周英杰淡然一笑,
“也许,是野猫钻进了被子。”
回到江城后,潘月很快投身工作。接下来,她将要迎来最繁忙的一段时光。
坐在窗边,潘月放下笔。
“不理”猫的第三集,已经全部完稿,再交给耿长杰校对一遍,就能给江城日报社送过去了。
她左右整理脖颈,抬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潘月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顾军对面,个头不高,身体挺得笔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那人,正是梁程。
潘月眯起眼睛,细致地观察着两个人的神情。
顾军微微低着头,脸颊有些发红。梁程比顾军稍微高一点,眼睛一直落在顾军脸上,满目柔情。
烈日下,唐风从街上掠过,也变得柔和了些许。
潘月看懂了。
她收回目光,静静地开始整理画稿,默默不打扰,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和祝福。不经意间,她嘴角流出一抹笑,心中暖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月身前的光线一暗。
她抬头看去,梁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抱着双臂,意味不明地盯着潘月的脸。
“梁教授,你怎么来了?”
潘月佯装。
梁程嗤笑,
“潘总,演技还不错啊。你明明看见我了,也不出来和我打声招呼,我迫不得已,只能进来找你了。”
潘月被戳穿,脸色不变。
“我是好人做到底,不能让你尴尬。”
说话间,潘月瞟了一眼顾军。
顾军不如梁程,脸色早已经绯红得如同天边的晚霞……
此时,梁程的语气急转直下,再也没有刚才的轻松。
“你是好人,只是我前路荆棘,尴尬这点小事,又算得上什么呢?”
“困难自然有。”
潘月实话实说,上一世,男人之间的爱情,也不是很能被人接受理解。这些困难,都是要两人共同面对的。
“你要真心的,荆棘又算什么呢。”
听了潘月的话,梁程叹了一口气。
“潘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顾军原来的爱慕对象是你了。你确实是个可爱之人。”
“……”
潘月差点没噎死。
“梁教授,我不让你尴尬是好人好事。你也不能恩将仇报,你现在让我很尴尬啊……”
一旁,顾军也笑得前仰后合。
潘月凑到梁程身边,
“喂,你得手了吗?”
根据潘月观察,顾军只是没拒绝,但应该也没有接受。反而是梁程很主动,他看顾军的眼神在冒火。
梁程撇了撇嘴角,轻声一叹,
“还在努力。”
他脸色变得很正常,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从金港美院辞职了,这次来就是奔着他来的。”梁程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顾军听见,
“我想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潘月眉眼一挑,兴奋的情绪迅速被压了下去,
“你找到工作了么?”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如果梁程这种天才能加入自己文化公司,她感觉自己的公司能原地起飞。
当然,这种大天才是各地高校争夺的香饽饽。
八十年代,高校还是金饭碗,他应该不会答应来自己这种小公司上班。
“怎么不能?”
潘月脑中,另一个声音直接反对,
“我们公司待遇高,发展好。未必就不如高校啊!”
就在潘月脑子左右互搏时,梁程猛地凑上来,用胳膊肘怼了怼潘月的手,“喂,你这儿有没有空位置,能收留我么?我想离顾军更近一点……”
潘月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