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潘月不想和周英杰四目相对,干脆住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
招待所很小,也不干净。
最要命的,里面住的全是重症病人家属。一个个脸上毫无光亮,仿佛是没有生命的假人,让潘月看得特别难受。
她回到房间,便洗洗躺下。
隔壁,传来幽怨的叹气声。
这一声叹,仿佛把潘月精神抽没了,她闭上眼睛,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了。
原书的情节,历历在目。
周青青两个月后,便悄无声息地在清晨咽了气。周英杰抱着她孱弱的身体,发出痛苦的哀嚎。
潘月狠狠在头上锤了一下,心里暗暗骂起了原书作者。为什么要把一个小朋友写死……
苦苦挨到第二天,潘月梳洗了一下,就去了医院。
途中,她给周青青买了些小糖果。
这丫头喜欢吃糖,想吃就吃吧……
她攥着糖,快步上楼梯。刚转进三楼楼梯口,就看见周青青病房外,围满了人。
潘月心里咯噔一下,手一软,糖果掉了出来。
她顾不上许多,扒开人群往里挤。
“我们是京大血液病研究说的人。”
一个中年人掏出工作证,递给周英杰。
潘月直到看见周青青安然无恙躺在床上,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听见是京大研究所的人,她也没急着进去,反而把自己淹没在人群里。
“是这样的,领导派我们过来,协助周青青的转院工作。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就可以转了。”
周英杰沉着脸,完全没有激动又兴奋的神情。
“你们同意接收她,是部队协商的结果么?”
周英杰很高冷。
潘月借着人缝看向周英杰,他傲然挺立在周青青的床边,和病房里所有人都保持疏离的状态。
这时,潘月突然看见京大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用脚尖抵了一下另外一个人的脚。
两人异口同声,
“是啊。”
“没错。”
周英杰眼底淡淡的,瞥向两人。
两人见解释力度还不够,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周同志,之前我们不接受你妹妹,确实是不得已。”
另一个人赶紧附和,
“我们血液病研究中心,是属于临床研究类的。只接受最危重的病患,用于医疗实验阶段……”
两人对视一眼,另一个赶紧把话头补上,
“周同志,既然是实验,就有很高的容错率。这个我们也好冒险。”
周英杰冷然一笑,转身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妹妹,
“这么说来,她还是不是最危重的了?”
蠢猪!
潘月差点没被周英杰气死。
他们既然来请,就说明京大研究院的服软了。你周英杰糊涂了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较真!
这世界上两种人绝对不能得罪。
一个,即将给你端菜的服务生。第二个,就是医院的大夫……
潘月只能现身。
她费劲巴拉地挤了进去,走到周英杰身边,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英杰,你话有点密了。”
周英杰感受到了杀气,瞬间闭嘴。
转身,潘月忙扯开话题,
“同志,我们家属需要怎么配合转院啊?”
一见终于来了正常人,京大研究院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下午,会有救护车过来。你们就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行。”
另一个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入院后,估计要进行骨髓配型,这个检测时间比较长。和周青青有血缘关系的人,尽量让他们立刻赶到京城。”
周英杰毫无预兆地往后靠了一下,潘月来不及多想,胳膊往后一拐,按在周英杰的后腰上。
此时,周英杰才反应过来。
他立马又站得笔直,目光紧张地挪向周青青。
“对了,你不是孩子的哥哥么,明天就可以安排血液检测。也不用太担心,亲属间配型成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没错!我们上次的成功病历,就是父母为了救孩子,又生了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一下子就配型成功了。”
这每一句话,在他们嘴里,都是新生。
这每一个字,在周英杰心中,全是死门。
“谢谢啊。”
潘月生怕周英杰的奇怪反应,让周青青看出端倪,这丫头很聪明,稍有不慎就会被她看破。
她脸上挂满了感激的笑,笑意却完全不达眼底。
潘月夹在中间,也觉得如坐针毡。
毕竟,周家情况复杂,就连周英杰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何况外人。
周英杰心疼地看向潘月,也跟着她说了一句,
“谢谢。看你们的治疗安排。”
下午,坐在救护车上,潘月见到了白天的京城。
天气很冷,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棉大衣。男人女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逐渐,道路两边热闹了一些。
潘月循着标志性建筑物看去,京城大学刚过几分钟,就是京城外国语大学,再往下走,还有京城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
潘月眼尖,很快注意到了几处画廊。
她眯起眼睛,觉得应该抽时间来看看,说不定能有商机。她转过身,看着睡得昏昏沉沉的周青青,赚钱的欲望愈发强烈。
很巧,京大的血液病研究所,就在大学环伺的中央。
下了急救车,潘月往刚过来的方向看了看,坐公交车的话,路程不超过十分钟。
在研究所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周青青很快进了特护病房。医生取血后,周青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英杰站在走廊的窗边,双眼沉重地眺望远方光秃秃的街景。雾蒙蒙的天空下,建筑物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你在这儿守着是么?”
潘月随口一问。
周英杰立马点头,“嗯,你有事?”
潘月说话虽然没带着气,但是冷淡是显而易见的。
“和你没关系。”
周英杰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却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我在这儿守着。”
潘月头也不回,急匆匆地下楼去了。她抬腕看了一眼表,现在已经四点了,不知道画廊的人下班没有。
想到这儿,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刚走到公交车站,潘月傻眼了……
她竟然忘了带包,她左右看看,开始在兜里翻找。上下六个兜摸遍了,硬是没摸出来一毛钱!
呼……
潘月只能往回走,她脚步越来越紧,想赶上画廊人下班之前过去。
她刚走到研究所楼下,一阵浓烈的烟味,飘了过来。
潘月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一个将近190的身高,佝偻着背,斜靠在研究所的红砖墙上。
他从来不抽烟,甚至讨厌烟味。
“烟味很臭,抽烟的人身上也是臭的。”
这是他曾经说的话。
瞬间,潘月心底五味杂陈,齐齐涌上心头,恨意消退了些许,反而成了最末尾的情绪。
潘月走了过去。
她看见周英杰夹着烟的两指,在轻微颤动。
周英杰听见脚步声,看了过来。当他发现来人是潘月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着急忙慌地把烟头按灭,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