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乘坐玉撵回宫。
到了御书房内,他的手掌轻轻抚摸过龙椅扶手,龙椅上的小龙雕刻,其中一条小龙嘴巴里,还含了一个圆圆的珠子,雕刻栩栩如生。
“都盯着朕的位置。”
皇上声音低喃,他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清明起来,“太子,你来说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太子上前两步,“父皇,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是何意?”
“只是父皇,围追堵截的乞丐不假,暴雨连天,冲毁房屋也不假,名册又厚又大,谁也不可能撕毁名册,那上面的记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儿臣实在是不知。”
太子闭了闭眼睛,那种无助和无奈的感觉,好像要把他吞噬掉。
“南洲。”
皇上叫着身后低头的谢南洲,“你来说。”
谢南洲道:“回皇上的话,都城之内,世家崛起,盘根错节,微臣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你的,朕听不听,是朕的事情。”
“皇上,名册自然不会造假,但是上面的字迹是可以更改的,若是几家在之前就想要这么做的,只怕名册早就改了。”
谢南洲直言不讳,“百姓可怜,房屋被占,圈地为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这些都屡见不鲜,若说这次惊动皇上,可能真的是那些百姓唯一的伸冤机会。”
太子急道:“父皇,名册上的字迹完全可以查。”
“他们分明就是有备而来,父皇,这件事要是这么过去,那日后,该怎么让百姓信服呢?”
“殿下,既然您也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就更要明白,朝堂之事,牵一发动全身,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抢占民屋,更改名册,那最后只会让皇上陷入被动。”
谢南洲神色清冷,“世家或多或少都有关系,所以,动的不是一个,是一个群体。”
谢南洲话音刚落,皇上忽然把笔架摔在地上,“岂有此理,朕才是天子,朕都动不了他们。”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皇上才抬起双眼,“朕这个天下,是朕打出来的,他们都是跟朕出生入死走过的人,结果,朕给他们赏赐,让他们护佑齐国,护佑百姓,他们就是这么对朕,居然把朕当孩子一样玩弄,朕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南洲,朕身边的护卫要换了,你去办。”
谢南洲躬身道:“是,臣遵旨。”
“还有,城防九司里的人,你给朕推荐几个,朕要委以重任。”
“皇上,城防九司掌管都城一切侍卫,周大人手握重权,只怕即便是找人,也是周家的。”
“周家总有人要往上爬,你放开手脚找,朕就不信,找不到替换的人选。”
谢南洲道:“是,臣确实有一人想要举荐,周陆涵,周家旁支出身,一直都在九司打转,此人性格直爽,也不惧怕那些官员,有几分胆色。”
“好,找个机会,让朕见见。”
皇上似乎累的不行了,他摆摆手,让谢南洲出去。
谢南洲刚要走,皇上又道:“太后要回来,那日期可是你推算的?”
谢南洲回头,对上皇上那双阴霾遍布的双眼,“太后回宫已成定局,若是一直往后推,只怕有损皇上清誉。”
皇上冷哼一声,“出去吧。”
谢南洲出门后,皇上对着太子道:“你看清楚了,朝臣若是权力过大,当皇上的,只会被蒙蔽在鼓里,你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臣子高过你。”
太子有些惊慌,“父皇,儿臣不敢听这些。”
皇上侧过脸,看着远处的沙漏,缓缓道:“大家子想要覆灭,一般都是从内里开始的,郑家、周家、王家,还有梁府,他们各个阳奉阴违,面上对朕毕恭毕敬,可是暗地里却贪婪无耻,这些人,朕会一点点,把他们从根上拔起,你只需要好好看着,朕会教你怎么做。”
昔日皇上对太子都是不冷不热,如今倒是说出这些迷惑人的话来,太子更加紧张了。
他不懂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他是未来储君,可是皇上疑心病重,根本就不允许他和朝臣走的太近,所以平日里,他大多数都是韬光养晦的。
今天倒是奇怪,皇上会给他说出治国之道,这是怎么了?
太子不敢吭声,生怕自己说错让皇上厌烦。
“你出去吧。”
皇上闭眼坐在龙椅上,他面色憔悴的厉害。
展立新端了一杯茶走过去,“皇上,您喝口茶吧,忙了这一天,您都累坏了。”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朕是天子,是天下之主,谁也不可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那些世家,展立新,拿纸笔。”
很快,皇上拟了一道旨意。
国库空虚的借债示意,他让王靖成尽快给他答复。
今日祈雨,谢南洲功不可没,赏赐他金线所绣红色袈裟,寻常时日都可以穿在身上。
江城护驾有功,赐江城白银百两,封为户部员外郎,和王靖成一起调查国库一事。
皇上没有提百姓伸冤的事情,这件事好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江随雁一直都在府门口站着,听到旨意后,她暗暗松了口气。
江城又有了官职,总比城门看守要强上许多。
只是,江城这个员外郎还要调查国库一案,只怕皇上想要江城当替罪羔羊了。
“想什么呢?”
谢南洲看着发呆的江随雁,伸出手把她肩头落下的绿叶握在掌心中,道:“今日累坏了吧。”
江随雁抬眸,忽然,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来。
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江随雁紧紧抱着谢南洲,“你终于回来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原来那些人可以明目张胆的糊弄皇上,这太可怕了。”
谢南洲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傻丫头,朝堂本就如此,官员都是人,当利益冲突可以左右皇上的时候,皇上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江随雁抬头,“我想听。”
谢南洲把江随雁打横抱起,开门而入。
关门的刹那,江随心死死盯着那扇门,她明白了,谢南洲和江随雁,早已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