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嫂子,我说句话,你也莫多心。”吕三桂思忖着说道。
“我这兄弟,自小与我一般长大的,如今他失了营生,我却是不能不管他。”
杜文秀浅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拦着你管你兄弟似的。”
吕三桂一滞,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又坐得一时,杜文秀打破了沉默:
“其实当时月娘在秋家时,两个人置下几十亩田地,雇着人种着,走的时候也留与他家,生计自是不愁的。”
吕三桂点点头:“到底是自家兄弟,我也寻了机会去瞧瞧他,也放心些。”
“嗯。”
众人心中各有心事,一时又冷场下来。
吕三桂便起身告辞,又嘱咐她们莫忘了后日搬家开火,大家伙凑在一块儿热闹热闹,杜文秀几人自是应声送他出去不提。
且说这吕三桂回了家,家中妻子杨氏正指挥仆妇忙碌不休,见他似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凑了过来。
“不是说与你家嫂子送西瓜,如何又这般样子?”她担心地问道。
吕三桂叹了口气,将秋勇家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
“这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好随意置喙,若你放心不下,不如明日去探望一番。”
杨氏这般说,倒合了吕三桂的心意。
“我倒是有心要去,只是这家里乱糟糟的,你一个人,不知道撑不撑得起来?”
杨氏“扑哧”一笑,纤手推了推他:“瞧你说的,便是你在家,也不过就是旁边看着,左右有下人忙碌出力罢了,还能累着我不成?”
吕三桂嘿嘿一笑,定下了明日下乡去瞧秋勇。
次日起了个大早,使人套了车,早早的便往桃花村赶去。
只是杜文秀却是忘了告诉他,如今秋勇一家住的可是自家的房子哩。
吕三桂在秋勇老院子门前转了半晌,只见门户紧锁,里面却没个人烟。
还是赶车路过的老杨头儿瞧着他眼熟,问了几句。
“杨叔,我是三桂啊,前几年才从家里出来的。”吕三桂笑呵呵的与老杨头儿打招呼。
先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想起来,惊掉了手中烟袋。
“哎呀,你不是杀了二顺的媳妇跑的那个?”
吕三桂讪讪笑着,喏喏道:“那事儿已经了了啊杨叔,我哥哥二顺已是去了官衙投案,如今我没有案子在身哩。”
解释了好一会儿,老杨头才听得明白。
吕三桂又跟他打听秋勇一家的下落,才知道竟搬到了陆方海的老院子去了。
老杨头儿说到兴起,也不急着赶车,与他蹲在门口聊起了大天。
“哎,现在谁不说秋勇的老娘不办好事儿啊,放走了那般好的媳妇,现在家中供着个祖宗。”
原来那桐花借着怀了孩子,时不时的便吵闹一番。
粗布衣衫刮得皮肤生疼,要穿那绸衣才使得;
又嫌饭菜不合口味,特特的打从城里高价请了厨娘来,每日里做些精细果子与她吃,美其名曰孩子爱吃。
与秋勇的老娘也是合不来,先时还让着,月娘走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每日里捉鸡撵狗,吵吵闹闹,村儿里人都知道他家现在婆媳不合,本就同情月娘,这下更是看了笑话。
虽月娘在的时候置下了几十亩的田地,但是离了工坊的出息,秋家也算不得什么过上了好日子。
比之桐花先前的日子,不过是不用饿肚子罢了,哪里由得她这般养得起仆妇的?
桐花久贫乍富,又被那城里请来的厨娘奉承着,越发要吃些人参燕窝的补着,稍有不如意,便拿腹中孩儿威胁。
吕三桂才到门口,便听到院儿内传来的吵闹声。
院门虚掩,轻轻一推便开,只是院内景象让他皱起了眉头:
秋勇好像不在家,他那瞎了眼的老娘正坐在院子里面的地上哭嚎。
身边站着个瘦弱的小丫头,手中拿着打湿的手巾,不知所措看着她。
而不远处的躺椅上正躺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身边侍候着一个收拾的极为干净的妇人。
见他进门,那孕妇抬了吊梢眼,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将手中剩的果子塞进嘴里吃了。
这才慢悠悠问道:“若是找我们当家的,自去田里寻去。家里的事儿,少打听。”
吕三桂久在外做生意,涵养心计都不缺,见这妇人作派,便不是好相与的。
他往后退了一步,点头道:“是来寻秋勇有些事,我去田里找他。”
又看了一眼坐地哭嚎的秋勇老娘,想起来杜文秀与月娘所说的那些事,他闭了嘴,转身出门。
只是这秋勇家的田在哪,却是要寻人问一问才知。
正踌躇见,又碰到四处寻孙子的孟婆子,大老远的看见他,摆着手便招呼着来了。
“哎哟,三桂啊,才听老杨头儿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到家去坐啊?”
孟婆子一天到晚除了看孙子便是嚼舌根儿,如今见了吕三桂,便是透个只言片语的,说不得便尽够她念叨上半个月。
吕三桂将自己过来寻秋勇,哪知秋勇去了田里一事说了,孟婆子自告奋勇便要带他去。
吕三桂请她帮忙指个路,不敢耽误她找孩子,那孟婆子道:“说不得又要去谁家蹭饭呢,等他吃饱了再找回来才好哩。”
无法,吕三桂只得跟在她后面朝田里走去。
一路上孟婆子尽是打听二顺家当时发生的事,吕三桂含糊过去,又问起秋勇家的情况。
这倒是问在了孟婆子的专业上,叽哩瓜啦一顿便将秋勇家的事儿倒了个底儿掉。
还感慨道:“想来你方才也看见了,那闺女,啧啧,比之月娘可是差远了。如今秋勇为着这个家,那个累的哟。”
吕三桂跟着她出了村子,又走上许久,才知秋勇买的田竟不在桃花村,而是在邻村,是月娘当时同杜文秀一起买的。
“你说说,若不是月娘跟着方海家的做那个工坊,他们家哪里有银钱买田?现在老院的房子都没有银钱盖哩。”
孟婆子撇撇嘴,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虽说月娘不能生,秋勇若是把她哄好了,回头在外边儿生一个抱回来,月娘还能说什么?偏偏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扎心哩。”
吕三桂早已听杜文秀说过里头的事儿,倒没有细问。
只是这孟婆子说得兴起,一时倒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