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夫妻

程素英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只见他两眼发青,定是昨日去那不干净的地界儿厮混。

不过这倒也与她不相干。

低低答应了一声,程素英才道:

“这三个是我们工坊做工的吴三妹的女儿,昨日她头破血流送过来,差一点儿便没了命。”

“这为了养孩子,伤没好便去上工,托我照看三个孩子。”

“非我不信你,只是她托付我,我应下了,这孩子便不能轻易与你带走。”

“你且回吧,等吴三妹下了工,我会与她说你来过的。”

李大牛不敢与她顶撞,应着声转头走了。

程素英愣怔半晌,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问一句吴三妹的伤怎么样了,没有担心过三个孩子饿到没有。

这男人的心,不知是怎么长的。

吴三妹的伤不是他打的?

不知道情形如何凶险?

不由替吴三妹觉得无趣。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过头儿。

等吴三妹下了工,程素英说了李大牛来过的事儿,吴三妹“哎呀”一声,解了围裙便要带着孩子走。

“你做什么?”

程素英上前一把拉住她问道。

吴三妹解着头上的包巾,一边儿招呼着孩子,一边儿说道:

“哎呀,这孩子爹都找来了,我们定是要家去才行......”

程素英松了手,定定看着她。

吴三妹这会子也反应过来,想起来先前自己说过的话,不由露出几分讪讪之色。

“呵呵,我这不是,一时糊涂......”

“罢了罢了,随他去,离了我他也死不了,我自管好我三个娇娇儿便好。”

程素英自去收拾扔在地上准备做晚饭的野菜,不咸不淡说道:

“你要回便回去,省得我多煮些子米,炒菜也可少放点子油。”

“嗐。”吴三妹腆着一张大脸过去蹲下帮忙,扒拉着程素英,见她往一旁转头不看自己,嘿嘿笑道:

“你看我这头上的伤,谁都不疼,就我疼。我还念着他吃没吃饭?叫他吃屎才好。”

程素英“扑哧”一笑,伸手推她:“离我远些,满口的下流话,莫脏了我的耳朵。”

只是吴三妹块头大,如何也推不动,无法,只得自己挪得远些。

那吴三妹又跟来,只笑道:“我这一时听见了便想着要回,却是之前养下来的毛病,并不是说话不算话。”

程素英叹道:“我也不是非不要你回。只是这般自家里带着孩子灰溜溜地回去,怕又要受得多少罪。”

“既有了地方与你暂住,不如便硬气些。纵是要回去,也要让他低头认错来请才是。”

吴三妹“嗯嗯”连声应道。

瞧着她先时下意识的行为,程素英便知,这吴三妹做不出带着三个孩子单过的事情。

本朝女子,夫为妻纲,早已深入人心。

便是自家,当初还不是一叫就回去了?

既如此,不如便教她硬气些,多少要那男人知道,吴三妹不是吴家备受嫌弃的女儿,而是文月坊的好工人。

东家稀罕着她的一把子力气嘞,可不能由着他欺负。

正想着,那边由守门的常伯陪着来了一个高大汉子,因着天将黑,看不清,直到近前才看出来是早先来过的李大牛。

李大牛近前看见吴三妹正与程素英忙活做饭,眼里也没瞧见他,不由干咳一声,弄出些子动静。

吴三妹抬头瞧了他一眼,却是不理,将米洗好煮上。

李大牛亲见,半碗米啊,那么多,平常人家儿哪里舍得吃个夜饭放这般多的米来?

又不是日日要下田——这败家娘儿们。

才待上前去给她一耳光,又惊醒这里不是自家那邋里邋遢的小窝棚哩。

这才及时住了脚。

“你们吃罢饭,便与我家去吧。”李大牛装模作样拿乔。

吴三妹又瞅了他一眼,手里挥舞着锅铲冲他高声说道:

“你且回去吧,我要在程娘子这里养好伤才走哩。”

“你这......你这女人,自己有家,何必要在别人家过活,叫人知道了笑话。”

李大牛上前两步骂道,只是到底不是在自己家,话一出口,气势不如在家里那般足。

“嘁,我昨日可是才差点死在那个家里,哪里还敢回去?你且回吧,莫在这里杵着,回头吓着人家孩子。”

有程素英站在身边,哪怕她不吱声,吴三妹也觉得自己多得几分底气。

“你莫要闹,昨日我不过轻轻甩了一下,怎的就差点儿没了命?休要唬我。”

李大牛心下发虚,却不肯回去。

昨日拿的银钱早就被那暗娼门子搜罗个干净,自家回去喝西北风去?

吴三妹却不再理会他,跟程素英一道儿做好了饭,招呼孩子们进屋吃去。

李大牛倒是想跟进去,却被常伯拉住。

“那是我们程娘子住的屋子,你一个汉子怎好直直往里冲去?”

常伯虽上了年纪,身子却硬朗,说话声如洪钟。

李大牛不敢使劲儿,免得带倒了他,不住与他作揖道:

“老伯,你也瞧见,我家妻女都在里头哩,我这,我这得去喊她们家去啊。”

“我又不聋,自是听到了。”常伯嗤了一声道:“我还听见她叫你赶紧家去哩。”

“人家不与你回去,你自回去就是,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好生叫人瞧不起。”

李大牛气得胸口一滞,想要与其争执,却又想起前几日方才听说,这文月坊的东家好硬的后台。

只得咽下这口气,闷闷回到家中。

窝棚一般的家里还是昨夜吴三妹被抬走时的模样,李大牛可是舍不得点灯,摸着黑且往里头走。

带血的板凳横躺在地上,血迹早已干涸。

李大牛抬起长腿跨了过去,却不防竟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哪里磕到了额角。

李大牛只觉疼痛难忍,伸手摸去,只摸到湿嗒嗒,黏糊糊的,许是磕破了皮,流的血出来。

李大牛摸黑出了屋,自朝昨日里待了一夜的那暗娼门子走去。

虽说身上已没了渡夜资,去讨点儿创伤药也使得。

自家这么多年与暗娼门子那里也扔得许多银钱下去,都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如今讨她一点子药,却是一点儿不多。

李大牛自觉自己想的没错,却没想到一听说自己身无分文,还要讨药。

那女人呵呵笑着,将院门“嘭”的一声用力关上,任凭李大牛在外如何叫骂,也再不肯开得一条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