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似是脱了力,在阿洛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
苍白的脸上还溅着几点血迹,眼圈红红,对着杜文秀强笑道:
“这可不是我的血。”
杜文秀一时湿了眼眶,月娘这会子还怕吓着了她,犹自不肯告诉她实情。
“哎哟,我就知道你要这般,我实在没了力气,还是叫少东家将情况讲与你听。”
月娘有气无力笑着说道,搭在阿洛手上的胳膊软嗒嗒的。
“好阿洛,我被吓得吃的都吐了出来,现时真是饿得不行——”
不待她说完,阿洛忙一连声答应着,又看了池令华一眼,便转身去了厨房做饭。
池令华自寻了个椅子坐着,苦笑着冲杜文秀抱拳告罪。
“此次确是我思虑不周,原想着少带些人手,说不得那些子溃兵便看我们人少来袭,正好顺势拿下。”
“哪知去时风平浪静,他们竟埋伏在我们归来的路上。倒是我大意了,累得安娘子受得这般大的惊吓。”
说着,又瞟了月娘一眼,坐在椅子上冲她那里微微施礼。
杜文秀心下有些不悦。
这池令华自家愿做诱饵便罢,似这般将月娘也置于险地,实在是行事太过儿戏。
不免脸上便挂了相。
月娘瞧着,挣扎着力气笑道:
“若不是少东家带了这些人马,只怕我们同时出行的百姓早已遭了毒手,被那溃兵掳了去,咱们说不得便再也见不着面了。”
杜文秀这才觉察自己因太过关心月娘,反而钻了牛角尖,一时有些羞愧。
“这些时日溃兵作乱,东兴百姓苦矣。不知少东家是在哪里遇到溃兵流匪,我们当立时告知县太爷,着人去抓捕。”
池令华轻笑道:“杜娘子不必着忙。其他的溃兵流匪在哪里我自不知,今日遇到的,却是被我们能抓的抓了,能杀的杀了。”
又颇有几分赞赏看向月娘:“便是安娘子,也手刃了一个贼人哩,端的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杜文秀惊讶看向月娘,却见她已羞红了脸,低下头去,轻声道:
“若不是少东家及时赶来,只怕我手中刀已被贼人夺去,哪里能捅得到他。”
光听便知其中凶险,杜文秀笑道:“我是没想到咱们月娘如此勇武,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月娘抬头瞥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惯会打趣我,那时我若不还手,定要被他掳了去,不过是自保罢了。”
说着,又看着池令华,脆声道:“倒是池少东家文武双全,既盘得清账目,提起刀来在那匪贼之中杀进杀出,好生气派。”
池令华呵呵一笑,耳后不由红了几分。
阿洛简单做了几道菜色,很快便端上桌。
“好阿洛,还是你懂我。我这会儿犹如饿死鬼,若你做得那山珍海味用上半天,只怕端上来我也吃不到了。”
月娘嘴里念叨着,手下不停,接过阿洛递过来的饭,也不让让在坐的几人,便自上桌。
只见池令华谦让几回,也坐上了桌,杜文秀几人不过拿个空碗旁边陪坐,看着两人吃。
池令华倒是斯文,月娘却真如那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形象。
杜文秀心疼地看着她,并不觉她失礼。
“若是匪患未除,你便不要单独去乡下了,只将城里的工坊管好就是。”杜文秀道。
月娘头也不抬,半晌,才勉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抻着脖子好似噎到了。
“我与安娘子说了,下回只拟好清单,拿去给迟娘子制作,说好了交货日期,我们再去拖回来就是。”
池令华一边十分顺手地递了碗汤给月娘压一压,一边替她回应了杜文秀的话。
杜文秀这会子只为月娘的遭遇忧心,竟没有注意到这般细节。
后面想起,才觉不对。
只是当时月娘说什么都不认,叫她蒙混了过去。
“现在这世道,谁出门都提心吊胆的,路上还有许多差爷巡视。但是那些子流匪溃兵,竟还有探路的。”
“瞧着差爷们人多,便悄悄退去,待得差爷们到了别个地方,他们又跳出来扰民。实是难以防备。”
月娘顺了口气,感觉自己终是活过来了,这才好好说话。
“迟娘子家里兄弟多,现下又快过年,都闲着无事,便是钱给的少些,冲着亲戚情分,也愿意来帮忙。”
“其它的地方,若是村长里正有名望,组织起村里青壮巡逻还好些,那一盘散沙的村子,说不得遭了几回匪了。”
月娘说着,不由心有戚戚。
那桐花的娘家还不就是这般情形,她稀里糊涂地住在秋家,在工坊做活的娘家人因着她的缘故也被迟娘子解雇了去。
一家子缩在那破窑一般的家里,纵是这般穷了,还被那匪贼洗劫了几波,家里仅有的两只鸡也被抢走。
爹娘带着弟弟求到桐花处,桐花又去哀求秋勇,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到底是收留了她们一家。
在秋家却是当下人一般使唤,听说秋勇的老娘嫌她家负担大,又与村人抱怨个不停。
但是这次却是没人要听她讲那许多,只说她自己作天作地,将那般好的媳妇给作践走了。
秋勇的老娘如何能听得这般话,不知与人吵了几回架,最后连去她家串门的人都没。
秋勇又说要去山上打猎,约了几回人,都道是天儿冷,打不着什么,或者说如今溃兵扰民,要留在家里守着才安心。
竟一个同伴都找不到,他也不敢孤身上山,只得在家窝着。
好在月娘只是拿了自家的嫁妆走,两人一起赚的银钱却是给他留下,倒也还是能撑得一些时日。
只是这日子,到底是没有之前过得那般有奔头儿。
月娘走了,带走了秋勇的精气神儿。
只是这又怪得谁去,不过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罢。
“听说本县县尊已是摸清了那股溃兵的落脚之处,不出半月,定能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候便好了。”
池令华斯斯文文的吃饭,慢悠悠来了这么一句。
“可真?”月娘欢喜问道。
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温声道:“我有相识在县尊手下做事,前几日才听他说过,应是不假。”
月娘这才展颜,她家中亲戚都在乡下,若是匪患一直得不到解决,难免越来越猖狂。
现下农闲还好,农忙之时,哪里还能组织人手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