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来自心月狐的提点

今日的射猎,以猎得豹、狐、貉、为最佳,当然其实也并不讲究猎得的猎物数量,皮毛真的足够制成衣袍,只是为了体现天伦之情而已,而能够获胜的儿郎,骑射弓马也自然会得到褒奖,司空通这个皇帝,也有几分争强的心思,当然他也知道几个儿子中,大抵也只有皇四子能够替他争光了。

七皇子年龄还小,司空通不让他深入内围,交代宫卫们一定要保护好七皇子,只限于在外围场尽尽兴就好,李嫔也是千叮万嘱:“猎得几只兔子就可以了,用来给你父皇镶缘领,也是你的孝心。”

司空月狐的耳边已经早不存在这样的谆谆叮嘱,他也习惯了,他是最让父母放心的儿郎,连皇后殿下对他都放心得很,说到底,掌控着中军的皇子,其实最为门阀忌惮,他就是这么个谁都觉得不可或缺,但谁也不会把他视为威胁的人。

耳朵里,又听见皇后的话。

“七郎也不算小了,大郎在他这年龄,也独自射猎了呢,我瞅着七郎也不是不知上进的孩子,兄长们都要为了孝敬陛下拼力狩得好兽皮,他也不肯这般偷懒的。要是今日大郎在,必定是大郎带携着七郎,可大郎留守在京都,论来也当二郎在今日担当长兄之责,多照携着弟弟们了。”

“二郎可是要入内围的,怎能让七郎也跟着涉险?皇后这样的提议,明显就是不怀好意。”贺夫人说。

“内围要真有危险,陛下又怎肯让皇子们涉险呢?”皇后惯例一边咳嗽一边笑:“阿贺你这话就不对了,就别说皇子了,如果围场真有危险,连臣公家中的子弟,陛下也不会让他们犯险的。”

郑夫人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要帮腔的:“阿贺原没有那样的意思,只不过想着七郎到底年幼,弓马骑射尚不熟练,因此才附和着陛下的意思,教诫七郎万不可勉强么?皇后却偏要让七郎入内围,还说太子当年……当年太子像七郎的年纪,围场还没建成呢,太子何曾十岁之龄,就射猎过虎豹?”

“行了,都不必争,不仅是七郎,连六郎这回也不得入内围!”司空通蹙着眉头:“六郎,你负责带着七郎,你们二人都不能入内围,记住了,这是圣令,你务必护得七郎安全。”

淑妃赶紧称喏。

可李嫔却又不放心了,当场便道:“六郎虽比七郎年长,可一贯就愚钝,七郎若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护卫们呢,七郎是不会硬逼着宫卫违抗圣令的,就怕六郎冒进,到时候又怂恿七郎跟他闯去内围!”

司空月狐斜了一眼刘淑妃,见这个妇人,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他是顶厌恶这种虚伪而且愚蠢的人,赶紧把眼睛又转开了。

母亲曾经告诉过他——你生于大争之世,若你懦弱,恐怕无能自保,若你有志,也得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命运让我生下你,我也把命运交回你自己手中,我对你没有期望,因此你也不必顾虑我,孩子,连你的姓名,我都无法做主,我能为你做的事只有一件,你记住了——你只有父族,没有母族,你的外祖父、舅父是大豫的臣子,我有自保之力,你做任何事,都不必往后看。

他的母嫔从来不会将他置身于悬崖之上,不过,他似乎比很多人先有了出路,他的身后除了司空氏外,再无别的岌岌可危的家族,他的母嫔告诉他:失去任何人,我都会活下去,因此你不必回头看我,我永远都会比你活得更好些。

“今日就由我照看着两个弟弟吧,保管不会让他们擅入内围。”南次起身,主动请命。

司空月狐笑了一笑,他刚才可就看见了,不远处王五娘已经换上了骑装,想是因为有了上次试猎的经验,这次觉得猎几只兔子孝敬给她的父母高堂肯定不在话下,虽然大豫并不存女子狩猎的风尚,却也没有禁止女子射猎的说法,且王五娘并没有兄弟,父母膝下,唯有她一个独女,做为女儿在今日的孝亲猎时略尽点心意,这是孝顺的体现,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五弟嘛,大抵是觉得陪同王五娘狩猎,比“大显身手”更加重要。

这样的小儿女情怀,父皇应当也乐意成全。

果然,司空通并不觉得南次在孝亲猎时表现“消极”就是个不孝子,反而一扫刚刚因为后妃之间的口舌之争心生的郁躁,笑着拍了拍南次的肩膀:“有你看着他们两个,最好不过。”

谢夫人眼看南次受到了夸奖,也是欢喜的,但她当然不知道南次已经私下央求过皇帝允许册瀛姝为鬼宿妃,而仍在期望着瀛姝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的欢喜多少是因瀛姝与南次间的友谊,又明知南次和乔嫔并不同心,于是把南次看成了自己人,谢夫人可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入主永乐宫后,就把现在这几个皇子斩尽杀绝,自古皇位之争虽然惨烈,可登位的君王有几个是“光杆”?没有手足扶持的君王,就比如当今圣上,不照样会受到权阀臣公的掣肘?至少一个司空月狐,一个司空南次,这两个亲王应当位列朝堂,才有希望在将来,使皇权得到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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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夫人设计的未来,乔嫔如果幡然醒悟,理当获许迁住鬼宿府,若是仍然执迷不悟,为免后患,也会是在宫里荣养,念及相处的日子还长,谢夫人觉得对乔嫔提防之余,还有必要维持和谐的关系,因想到了乔嫔或许会介意南次这回放弃“大显身手”的机会,心中郁闷,冷不丁地就冒出几句酸话来,她先笑着提醒乔嫔。

“五郎为让陛下放心,今日要看顾好两个幼弟,大抵也只能猎得鹿、兔此类小兽的毛皮了,不过我那里还收着几张好皮子,做两件裘衣是足够的,五郎今日孝敬你的白兔毛皮可用来镶领。”

乔嫔赶紧笑应道:“夫人收存之物赏赐给妾,于妾而言便是无上荣光了,妾无以为报,也只能指望着五郎今日不至空手而归,为夫人今冬的裘衣上,献得玉兔缘领作为镶饰。”

其实宫里的后妃,虽然不是个个都会被赏赐皮裘,但也不至于短缺御寒的冬衣,因此其实裘衣并非必须衣物,穿着身上,也只为显示尊荣,而今年因是首回皇帝出席的秋狩典,这才按旧例设置了孝亲狩的活动,但凡膝下有子的后妃,其实都颇为珍视初次孝亲狩时,用儿子所献的毛皮制成衣冠——不仅是尊荣了,更具有世间独一的意义,这才是亲孝名符其实的体现。

乔嫔并非不知道孝亲狩这一活动的含义,她就是太知道了,因此才说了那番话。

“出发吧。”司空月狐拍着南次的肩。

皇子们纷纷上马,二、三两个皇子一马当先绝尘而去,也有不少贵族子弟都率着部卒驰骋向围场,六、七两个皇子还都各骑着一匹小马驹,司空月狐也特意没有让坐骑急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王五娘尚且还在冲她的父母撒娇,知道南次也不会太着急去抓兔子,用只有两人可闻的音量,如同寒暄一般。

“今日五弟最好猎得一头鹿,鹿皮毡子还是不错的。”

“四兄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势态的发展不会如五弟之意。”

“四兄知道我意如何?”

“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南次侧过脸,眼睛有如夏季的金乌仍然在吞吐着炙烈的光芒。

司空月狐一身白袍,玉冠黑发,手指轻挽缰绳,林野间有清风远远奔来,使他的那件乌披舒展,那双仍然平静的眼底,不露分毫情绪,他本应是个极其冷漠的人,但却极少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冷冽气态,如南次,突然便觉若是用四季区分各类人,他的这位四皇兄恰如秋之主宰,不温和,更不热烈,恰如其分的和春、夏、冬都区别开来。

“四兄觉得我不会如愿?”南次的嗓子略哑。

“世上多是求而不得的遗憾,故此万事顺意才为世人所祈祝,无论是我们,还是所求所愿更为简单的人,其实都在得失之间不断抉择,人人皆有牵绊顾虑,也注定了会遇不遂心愿的障碍,五弟还没有参透坚决二字,你的所求,会注定你必须具有披荆斩棘的铁石心肠,可你若真有那股绝决,其实就不会容忍荆棘丛生了。”

“四兄这话我听不懂。”

司空月狐竟然点了点头。

他已经看见闻机站在了不远的前方,一枝树梢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五弟因为心有牵绊,于是不肯先行前程,又怎会预见前程的荆棘已然密布茁壮呢?”

司空月狐一声呼哨,他的坐骑立即急驰而去,而马蹄声声有如惊雷,心宿府的亲卫们也紧跟着司空月狐急驰向前,树梢上的灰雀却往后飞去,南次一回头,就看见瀛姝只带着玄瑛跟了过来。

“我今日要自己猎兔子。”瀛姝隔老远就在喊:“南次你别帮我,我刚才已经跟阿娘许过诺了,一定要给她猎副缘领,得亲自猎!”

南次的嘴角刚扯起来,又僵住了,他突然才意识到刚才司空月狐那番话中的,一点点的含义。

心月狐分明已经看穿了,不仅仅是他的母嫔打算走昭阳殿之途,他也的确是想将计就计,要登帝位,要让瀛姝母仪天下,瀛姝的安全感只能由他供给,换作任何人,他都不能放心。

心月狐是在提醒他,权位、情爱不能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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