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洗好碗,从厨房出来,见小孩站在沙发旁,双手背在身后,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是怯生生中带着一股警惕。
她也没在意,只觉得小孩吃了顿饱饭,气色似乎好了不少。虽然依旧是一张面黄肌肉的小脸,但明显多了几分精神,漂亮的五官和轮廓就更明显了。
于是这张漂亮小脸,与脑袋打结的头发,以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就不怎么相搭了。
“我去拿干净衣服,给你洗头洗澡。”她挑挑眉开口。
周云墨双眸动了动,依旧不出声。
江念没指望他会忽然开口说话,毕竟这俩月都没说过。
她循着记忆来到儿童房,房间竟然还挺整洁,虽然床上被子一看就是长久没洗过,但叠得整整齐齐。
显然这不是王月的杰作,而是周云墨自己的劳动成果。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只可惜遇到了王月这个魔鬼保姆。
她打开柜子,空空荡荡,只有两套一看就有点短了的旧衣服孤零零堆在角落,看来周云墨这位养父并没有给他添置衣物。
江念有点狐疑地皱起眉头,他这位养父分明是个有钱人,既然领养了孩子,怎么这么不上心?
他拿起衣服,心想着先凑合穿,待会儿再去买。
等她拿了衣服出来,周云墨已经站在卫生间门边,小身板贴着墙,双手还是像之前那样背在后面。
江念朝他弯起嘴角,柔声道:“进去吧,我先给你洗头。”说着,随手在他头顶揉了把,笑说,“头发都打结了,我们冬冬长得这么好看,可不兴顶着一头脏头发啊。”
她语气故作轻松,是想小孩子对自己稍稍放下警惕。
但显然,并没什么卵用。
在她的手刚碰到对方脑袋时,小家伙就条件反射一般,贴着墙根飞快往旁边挪了两步。
江念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推开旁边洗手间的门:“快进去吧!”
她转头看向周云墨,小孩子睁大眼睛看了看她,慢慢贴墙移动着脚步,瘦小的身板,看起来相当僵硬。
江念默默叹了口气,蹲下来拍拍他单薄的小肩膀,柔声道:“不想洗头洗澡么?那可不是讲卫生的好孩子。”
周云墨身体变得更僵硬,一双黑眸定定看着他,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江念觉察不对劲,微微皱眉,拉了拉他的手:“你手里拿着什么?”
周云墨身体一颤,本能地往后靠,整个人彻底贴在墙上。
江念见状,干脆直接去他的手臂,然而就在这时,小孩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那藏在背后的手,忽然上前朝她戳过来。
“你干什么?!”江念下意识道。
她反应很快,在周云墨握着水果刀的小手伸出来时,准确无误攥住了对方细细的手腕。
六岁的小孩能有多大力气?何况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孩,那小手轻而易举就江念攥住,手中的小刀也轻轻松松就被卸掉。
饶是如此,江念还是吓得心脏快蹦出来。
虽然知道王月的虐待,让周云墨想杀了她这件事再合情合理不过。可亲眼看到一个小孩拿刀做出刺人的动作,还是有点超出她的认知。
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小孩。
当然,一个长期被虐待的孩子,也不可能是正常小孩。
江念皱眉看着小孩惊惧的小脸。
这样看来,周云墨童年纵火烧死养父保姆,似乎没什么不可能。
当然,既然她已经来到这里,就不会让再这种事情发生,不会让这个原本可怜的小孩,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恶魔之路。
在手中小刀被卸掉的那一刻,周云墨的面颊霎时变得苍白,眼神中原本的警惕和怨憎,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恐惧,连带身体都开始哆嗦。
被坏女人发现了!
他是不是要被打死了?
小孩子脑子全是这些可怕的念头。
不想,这坏女人只是将小刀拿好,站起身笑盈盈道:“小孩子怎么能玩刀呢?太危险了!我去把小刀收好,你先进去拿小马扎,等我来给你洗头。”
周云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放下心来,反倒恐惧更甚。
因为他几乎已经笃定,这坏女人是打算要他的小命了,所以才对自己格外宽容。
江念自是不知这孩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完转过身,重重舒了口气。
话说回来,大佬就是大佬,才六岁而已,明明很害怕,但被虐待了还是敢拿起刀反抗。
江念将刀拿进自己房间锁好,想了想,又在客厅转了圈,将所有能被小孩子拿到的危险玩意儿,全藏了起来。
她可不想什么都还没做,就死在一个六岁小孩手中。
做好这一些,她又才来到浴室。
小家伙已经听话地拿着小马扎坐在花洒下。
江念拿了洗发香波,在他旁边蹲下,伸手去脱小孩身上那件不知穿了几天的脏T恤。
小孩只是略微抗拒了下,就任由她将衣服脱下来。
下一刻,看到小孩身体的江念,便倒吸了口冷气。
那瘦得简直只有一把骨头的小身板上,布满了各种新新旧旧的淤青红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原身王月也才十九岁,怎么能恶毒至斯?
果然是恶魔在人间。
江念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但看到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孩子,被虐待成这样,还是忍不住一阵鼻酸,很是难受。
她拿下莲蓬头,将热水打开,用手试了试水温,淋在乖乖低着头的周云墨脑袋上,柔声问:“烫不烫?”
周云墨摇头。
原身的记忆中,小孩子是两个月前来被男主人带来的别墅,原本是个短短的小平头。两个月没打理,已经长到足够打结的长度。
正常小孩的头发都是柔软顺滑有光泽的,但周云墨的头发却枯黄发硬,跟稻草差不多,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江念挤了两大泵洗发香波才搓出厚厚的泡沫。
感觉到那打结发硬的头发,在自己的揉搓下慢慢变得柔软,她的心也慢慢变得柔软。
她没有照顾过小孩子,或许还年轻,对这种生物也没什么兴趣,但此刻却想,若是能照顾好这个小孩,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在江念的心变得柔软时,她手下的小孩,却是另一番心情。
周云墨低头闭眼,任由女人在她头上轻轻揉搓。虽然刚刚这坏女人,没有因为自己拿刀而生气,但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
他见过杀鸡,就是要先用热水将鸡拔毛洗干净,才会上案板下锅。
这女人让自己洗头洗澡,是不是也是要将自己洗干净再挖掉心肝卖掉?
他脑子里浮现各种可怕的画面,身体僵硬紧绷,小小的脑瓜疯狂打着转,思考如何从这女人手中逃脱。
然而揉着自己头发的手好软。
明明这女人之前打自己揪自己时,手比孤儿院管教的尺子还硬,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软?
周云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但那揉捏着自己头发温柔的手,却让他越来越恍惚。
这种感觉好舒服,就像是曾经妈妈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把他抱在怀中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哄他睡觉一样。
然而那样的机会太少了,因为妈妈大部分时候都喝得醉醺醺,不是哭骂自己没用,就是骂他是拖油瓶。
后来他被送到了孤儿院,妈妈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
周云墨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他不想让自己沉溺在这坏女人虚假的温柔里,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僵硬的小身板在女人手下慢慢变得松弛
江念给他搓了两遍泡沫,终于让干硬打结的头发,恢复成小孩子的顺滑柔软。
大功告成后,她拿过毛巾,将小孩头发的水汽擦干,道:“行了,头发洗干净了,咱们再洗个澡。”
周云墨像是忽然惊醒一般,身体猛得一颤,抬头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惊恐一般望着她。
江念被这眼神看得一愣,下意识道:“你不喜欢洗澡吗?”说着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你是不是怕淋浴?”
很多小孩子恐水,所以不敢洗淋浴,虽然周云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还是一厢情愿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实际上她也没打算给小孩洗淋浴,不然就不会单独给他先洗头了。
小孩身上太多伤,虽然大都是淤青红肿,没有伤口,但淋浴的冲击力,应该也会让小孩脆弱的皮肉感觉到疼痛。
“咱们不洗淋浴,我给你去浴缸放水。”
周云墨望着她起身去给浴缸放水。
在江念现下的记忆里,这浴缸只有原身王月用过。每天做着豪宅女主人梦的小保姆,三天两头就模仿电视里看过的情节,端着酒杯泡澡,假装自己就是豪门太太。
原身私生活不脏,卫生习惯也不算太差,但江念还是嫌弃地认真将浴缸冲洗了两遍,才开始放热水。
她放下花洒,转身看向犹坐在小马扎的周云墨:“来,过来洗澡吧!”
周云墨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得站起来,警惕地望着江念笑盈盈的脸。
这个坏女人,真的要将自己洗干净挖心肝卖掉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