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格外灿烂,几乎能晃花人的眼睛。因为下午没课,姜玉楼在食堂匆匆吃完午饭后,他便骑着心爱的小摩托,一溜烟地来到了国际大厦。
姜玉楼将摩托车稳稳地停在大厦旁的停车区,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身材瘦削,眼睛小小的,却显得格外有神。他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背包,正焦急地在楼前来回踱步,不时地抬头望向大厦的入口,神情显得有些焦虑。
姜玉楼不禁心生好奇,他走上前去,友善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嘿,朋友,你看起来有些困扰,需要帮忙吗?”
年轻人被他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容:“啊,这个我其实……”
“咦,你……你是……姜,姜老师!”
他指着姜玉楼,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情绪非常激动,以至于说话都结巴了。
姜玉楼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看来我这张脸太醒目了。”
“姜老师,我可是你的书迷!”此时,这个年轻人已然喜形于色,似乎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都忘了。
姜玉楼幽默地说道:“谢谢,需要我给你签名吗?”
“太好了,我……”年轻人说着就要从包里掏出书来,只是动作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这时,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从包里取出一份手稿,“姜老师,我……我其实是想在《最文学》投稿来着。”
年轻人有些尴尬,在姜玉楼的询问下,他才说出了缘由。
他本来是附近部队的一名正排级教员,然而他的内心却对文学有着无尽的热爱。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用笔墨描绘出他心中的故事。
终于有一天,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的处女作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在河北的文学双月刊《莲池》的第5期上崭露头角。这篇作品仿佛春风拂面,清新脱俗,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喜爱和好评。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自豪,他的创作动力也因此更加强烈。
受到鼓舞后,他的内心如同被点燃的火焰,开始陆陆续续地创作更多的短篇小说。只是当他满怀信心地将这些作品投稿到《当代》《收获》等知名期刊杂志上,期待着能够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才华。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封封婉拒的信件。
他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他的信心也开始动摇。他知道自己的作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他也渴望得到认可和鼓励。就在这时,《最文学》这本新兴的文学杂志横空出世,如同一道曙光照亮了他的前路。
《最文学》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敏锐的洞察力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仔细阅读着每一篇作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深刻内涵和无限魅力。他知道,这正是他所追求的文学殿堂。
然而,面对这家新兴的杂志,他也感到了一丝犹豫。毕竟,《莲池》的影响力虽小,却给予了他最初的认可和支持。
正好,最近部队安排他进京学习,他顺手带着稿子来了。学习结束后,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了《最文学》杂志社办公楼下。想上去又不敢,想离开又不甘心。
恰巧这个时候,姜玉楼来了,也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事。
说完后,年轻人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文学偶像。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姜玉楼面色极为古怪。
“是他,一定是他了!”姜玉楼的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
就说嘛,他一开始看到这个小眼睛的年轻人就觉得面熟,听完这个年轻人的自我介绍后,他基本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你是……莫唁?”
莫唁面露惊愕之色,却也等于证实了姜玉楼的猜测。
“我看过你的处女作《春夜雨霏霏》,虽然文字略显稚嫩,但很有潜力。当时就想着作者是个心思细腻的女战士,没想到今天见面才知道你是个小伙子。”姜玉楼微笑着赞扬了他一番。
莫唁脸色通红,不是害羞,纯粹是激动,没有什么比被偶像赞扬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了。
“谢谢姜老师,请您看一看我的作品吧!”
莫唁神情激动,双手颤抖着将手稿递到了姜玉楼面前。
“好,手稿我会看的,咱们进去说话。”
姜玉楼收下手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他的带领下,莫唁带着憧憬之情进入了国际大厦。
莫唁对《最文学》杂志社的第一印象就是大,相比于《莲池》杂志社,这家位于燕京的杂志社无论是从面积还是规模等方面都要大太多。
“这边走,我的办公室在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办公室。
这时,编辑部里喧哗声四起。
“咦,跟在社长后面的是谁,新来的编辑还是作家?”
“希望是编辑,咱们人手还是太少,工作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不怕,想想咱们编辑部的工资,我拿回家后我爸妈脸都笑开花了。”
“我猜是作家,是社长叫来改稿子的。”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办公室里,姜玉楼已经在耐心看稿子了。
莫唁坐在沙发上,看着鼎鼎大名的姜老师阅读他的稿子,如同学生时代面对老师一般。
如果被当面退稿,肯定会很尴尬,但他深知自己并无家世背景,也没有学历,参军后能有现在都地位靠的都是自己在文学上的成就。
但《莲池》是地级市文联发行的刊物,影响力有限。
想要更进一步,必须在那种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杂志上发表作品,这也是他当初写了几篇作品后投稿《当代》和《收获》等全国闻名杂志社的原因。
现在,又一个机会近在眼前。
姜玉楼的大名自不用多说,《最文学》的影响力也不是《莲池》可以比的,如果作品能在《最文学》上发表,对他来说这样的机会,不亚于他当年决定参军!
莫唁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把握住。
没过多久,姜玉楼已经看完了手稿。
手稿里是两部短篇小说,写作水平自然比不上莫唁的巅峰期,而且有个很大的问题。
他放下手稿后,看着莫唁,表情严肃,“莫唁啊,你的这两个短篇有点问题。”
莫唁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民间音乐》的短篇模仿自美利坚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而《售棉大道》也有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作品《南方高速公路》的味道。”姜玉楼轻声道。
莫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充满了懊恼,因为姜玉楼说得全对。
沉默片刻后,他神情沮丧地坦白道:“我读《南方高速公路》时,感到这篇小说的语言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势能,就好像一条大河开了闸口,河水滚滚而下。我非常喜欢,反复阅读,拿起笔就写《售棉大路》。《民间音乐》的情况也大致如此。语感找到了,故事似乎会自己向前推进。”
就在他沉浸在悔恨中时,姜玉楼又道:“别说是你了,我一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又何尝没有借鉴前人的作品呢?”
是在安慰自己吧,一定是!
莫唁又是感动,又是自惭形秽。自己一个新人作家,还涉嫌抄袭,哪里值得万众敬仰的姜老师自污。
想到这里,他更加自责了。
姜老师,我对不起你啊!
“你的这两部短篇修改一下还是可以发表的。”
“啊?这,这真的可以吗?”莫唁不可思议的看着姜玉楼。
姜玉楼笑着道:“虽然结构和语感是那两位作家的,但故事是你的。”
“姜老师,我……”
莫唁哽咽了起来,泪水模糊了眼睛。
姜玉楼语重心长的说道:“尽管模仿、借鉴是大多数作家的必经之路,但一个作家不应该停留在模仿的阶段。他必须千方百计地发现自己的个性,这个性不仅是指语言的风格,故事的类型,构思的方法,也包括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人物类型。”
“你毕竟不是正规大学文学系毕业的,所有写作技巧也需要自己总结出来,发生这种事也是难免的。如果可以,以后还是不要放过继续进修学习的机会。”
姜玉楼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莫唁自然明白。
他的心里暖暖的,竟然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之后,姜玉楼给他说了下需要更改的地方,“莫唁啊,距离《最文学》第二期上市的时间已经没多久了,虽然改稿子很快,但也要加把劲啊。”
“我知道了,姜老师,我会努力的。”莫唁连连点头。
姜玉楼摸着下巴,提议道:“这样,我给你找个地方住,你这几天努把力,把稿子改出来,能行吗?”
“啊,可是……”莫唁面露难色。
姜玉楼面露温和之色,“怎么,有难处吗?”
“我是进京学习来的,部队规定了时间……”莫唁解释道。
稍作思考,姜玉楼有了主意,“这样,我去见你们领导,我和他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