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知心人姜老师

燕京,小饭馆内。

一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面对面坐着。

那个中年人神情显得非常焦躁,正在年轻人面前诉说着心中的苦闷:

“唉,玉楼,真的,成名真的一点都不好,我现在算是理解你之前的感受了。”

姜玉楼觉得有些好笑,于是问道:“哦?都有什么感受啊?”

“玉楼啊,小说(《人生》)发表之后,我的生活完全乱了套。你是社长应该知道,我的读者太多了,每天收到的信都快把我淹没了,读不完,根本读不完。而且吧,这些信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

除过谈论阅读小说后的感想和种种生活问题、文学问题,许多人还把我当成了掌握人生奥妙的‘导师’,纷纷向我求教:‘人应该怎样生活’,叫我哭笑不得。

更有一些遭受挫折的失意青年,规定我必须赶几月几日前写信开导他们,否则就要死给你看。还有要和我讨论或‘切磋’各种问题的,真是让我不胜其烦。”

路谣面对着读者们五花八门的诉求哭笑不得,生活上也平添了很多乐趣和烦恼,他今天特意约姜玉楼出来吃饭,也有些诉苦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

姜玉楼狐疑地看着他,“路大哥,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诉苦,是在炫耀啊?”

“没有,绝对没有。”路谣坚定地摇头,反驳道:“玉楼啊,你就是太多心了,我这真不是炫耀。你知道的,我这人最重视创作,最怕的就是交际和打扰,你觉得我面对那些信件能平常心对待吗?”

这一个月以来,《人生》发表后的影响越来越大了,甚至超过了姜玉楼的《楚门的世界》在去年年底所引发的影响。

《人生》发表后,之所以立即轰动了整个文坛,被视为当代文学一部具有开拓意义的力作,是因为小说所塑造人物的真实。

“高加林”这样的农村青年所面临的艰难选择,小说中所反映的城乡差异带来的种种矛盾正是当时国内的现实。

《人生》不仅在文学界产生了非常大的反响,更引起了生活与思想的冲击波。它由文坛走向了知识界、走向了大学校园、走向了工厂农村,更走进了千千万万各行各业读者的心中。

全国各地报刊在短时间内,发表了大量的评论文章,文学界形成了路遥研究的第一个。

一时间,关于“高加林”,关于“高加林与刘巧珍的爱情悲剧”,在全社会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对“高加林”的是非评判,不同层次的读者从不同的角度展开了激烈交锋,理解的声音、肯定的声音,和完全对立的谴责的声音、批判的声音,沸沸扬扬,热闹非凡,成为当代文化生活中的一个奇特景观。

《楚门的世界》虽然有引起了大讨论,但可能有些过于超现实,因此引起的讨论更多是在评论界,并不像《人生》这么接地气。

路谣摇头感叹道:“我想过《人生》会火,但没有想过会这么火,让我自己都开始担心起来。”

听完了路谣的心里话,姜玉楼点了点头。他相信对方说的是肺腑之言,确实感到惶恐。

因为路谣不像他。

路谣之前写的都是农村题材的作品,写了那么多,怎么就突然火了?

他没有心里准备,所以会惶恐,想要找人诉苦。

姜玉楼装作茫然的模样,说道:“这算火吗?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他挠挠头,说道:“我第一部长篇小说《暗算》火的时候,比《人生》还会吧。那时候读者来信多到我必须单独买房子来装读者来信,这还是小说发表的时候。等到广播剧和电视剧纷纷面世之后,那就更夸张了。有些小姑娘,为了得到我的回信,真的是每天一封,甚至还有人在信里求爱的。”

姜玉楼的这番话,说得路谣是瞠目结舌。

他知道姜玉楼火,没想到火到这种程度。

他自己所谓的火……不会只是自己的幻想吧。他仔细回想,在读者来信中,除了想和他探讨文学创作以及想让他当人生导师的,还真没有女读者的求爱信……

嘶,这么一想,他还差得远啊!

好羡慕啊,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受女读者欢迎,难道是长得帅的缘故?

再一想自己有些朝圆滚滚发展的身材,顿时自闭了。

“咳咳”。姜玉楼轻咳两声,然后说道:“当然,虽然还比不上我的几部小说,但《人生》所取得的成绩还是非常可喜的。”

“是吗?”路谣又有了些信心。

“当然,编辑部收到不少读者来信,他们说故事主人公高加林就像狄更斯《雾都孤儿》中的费金一样,人名变成了词汇。一个男青年,离开故乡进城,在城市里积极奋斗,城市女朋友立马把家乡的姑娘给比了下去,但是,城市不是那么容易站稳脚跟的,都市的陷阱又把他送回了原地。这样的男青年,我们统一称他为:高加林。”

路遥闻言,面色古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姜玉楼看着路谣,面色严肃,“路大哥,我觉得你现在的心态很不对。”

“啊?我……我怎么了?”路谣看他如此严肃,有些心虚起来。

姜玉楼沉声道:“你还记得当初发表《惊心动魄的一幕》时候屡遭杂志社退稿的事情吗?”

“没有忘,也无法忘记。”路谣回想曾经,不禁有些感慨。

“是谁当初说要是还发不了,就把稿子一把火烧了的?现在你的作品不仅连续发表在国内最好的刊物上,还在读者和评论界有了相当不俗的口碑。

如今,正是你再接再厉的时候。怎么能因为读者喜欢你的作品,就觉得不堪重负了?

你说说,这样的你,对得起读者的喜欢,对得起《最文学》对你的期待吗?”

“啊?我……”

路谣有些不知所措,就连姜玉楼说《最文学》是国内最好的文学杂志都没有反驳。

“那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搞创作!”姜玉楼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们是作家,作家的职责就是用更多更好的作品回报喜欢我们的读者!”

“路大哥,你看,读者把《人生》当作《雾都孤儿》那样的传世经典,对你是多大的期待,你难道没有一点压力吗?”

“我……我有啊……”

“那你更要努力了,快,给我说说,最近有什么写作想法没有……”

路谣的苦闷情绪没有了,但是他仿佛从一个麻烦中走进另一个麻烦之中。

《最文学》上市后,由于质量太高,在全国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读者喜欢使得杂志销量大增,销量大增的同时,又吸引了更多的读者关注和购买,成了相当正向的增益。

有不少媒体想要采访《最文学》第一期发表了作品的作家,只是,想要联系到他们不容易。

但只要这群作家的采访登报,就会成为报纸销量的保证。

这不,燕京的《文艺报》也对采访这群作家很有兴趣。只是,在他们联系作家无果后,另辟蹊径的选择采访姜玉楼这个大作家兼《最文学》的社长。

于是乎《文艺报》特地向《最文学》的社长姜玉楼发起了采访邀请,让他作为代表谈一谈关于《最文学》第一期成功的缘由。

《文艺报》创办于建国前夕1949年9月25日,是作协主办的报纸。

历任主编无不是文化巨匠、文学大师和卓有建树的文艺理论家,可以说华夏建国后文坛的风起云涌均与《文艺报》有着密切关系。

多位伟人都曾在《文艺报》发表过文章,也接受过一些采访,更是指导过工作,给予了颇多关照。

接受《文艺报》的采访,这对姜玉楼来说也是一份荣耀。

到了采访当天,姜玉楼也知道了采访的大致内容。

面对采访,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的采访就要大吹特吹《人生》。

前期,在讲述了一番自己为什么要创办《最文学》,全国征稿,以及挖掘作家后,又聊起了《人生》的意外大火。

《文艺报》的记者问道:“姜老师,您认为《人生》是一部怎样的文学作品?”

姜玉楼从容回答,“从题材到主题到作者的情感态度,《人生》都打破了原来僵硬的模式。在它之前,我们很少关注个人的境遇和生存状况,我们总是把个人融入整体,农村青年的个体经验也是被严重忽视的,或者说,是用一种宏大的叙事把个人的经验淹没掉了。

路谣的《人生》第一次深刻表现了高加林个人在一个充满冲突的困境里的遭遇。它是“新时期”第一部表现个人命运或者个人与社会冲突的“人生现实主义”杰作。”

”另外,从当代小说叙事的角度看,路谣在《人生》里用了空前成熟和自觉的方法来展开叙事和塑造人物。过去小说家写生活都是单向度、简单化、脸谱化的,好人和坏人泾渭分明,但路遥塑造了一系列复杂的人物。比如高加林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方面你恨他,觉得他抛弃了农村姑娘刘巧珍,忘恩负义;另一方面你又同情他,觉得他也是生活中被动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