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今日妙玉听说是她,心里反而放松了几分,若是碰上其他人,以后哪还有脸子继续维持方外高士的形象。
贾琮闻言,松了口气,忙推楚婵肩膀,要她顺水推舟打发了。
楚婵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走到池边靠近门口处,笑道:“为防婆子、丫头们浑洗,污了温汤,这些池子晚上都锁了。
我才叫开了这个,你如今再去叫人岂不麻烦,不如咱们一起泡着,还能说话解闷,倒也便宜。反正这池子甚大,也不会拥挤。”
“你!”贾琮听楚婵“误会”了自己意思,心头大骇,想阻止已来不及,一时惊慌失措,直想找个缝儿钻进去。
妙玉一听话说到这份上,只得含羞道:“如此就叨扰了。”
“你我情同姐妹,怎么客套起来。”楚婵笑道。
妙玉因吩咐两个随行的中年姑子在外等候,自己提了小包裹进去。
也怪她对府里的丫头不太熟悉,否则看到龄官、柳五儿在场,绝不会认为只有楚婵在此。
龄官、柳五儿对视一眼,以为楚婵相邀是贾琮授意,都红着脸不敢开口。
爷也太荒唐了些儿,连出家人也不放过,也难怪,妙玉师傅这般模样,哪个爷们不爱?给了咱们爷,也不算委屈。
因对两个姑子道:“这里我们服侍就行了,你们去
“是。”两个姑子不敢同府里姑娘争执,忙躬身施礼退下。
贾琮听妙玉要进来,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楚婵“善解人意”地飞快退回,挡在他前面。
“老子要被你害死。”
形格势禁,离池躲避已然不及,贾琮只得拉着楚婵缩到光线不及之处,把她当挡箭牌遮在前面,自己则缩在水下,只暗中露出一个头,池子甚大,只要妙玉不靠近来看,应该也不会发现。
想来以妙玉孤高自许的性子,也不会与楚婵过于热络亲近。
“妹妹把衣服搭在那边屏风上,快下来暖和暖和,姐姐这些日子又读了些佛经,正好与妹妹请教。”楚婵忽然站起身笑道。
妙玉面上一红,神色微窘,只见无数水珠从楚婵白玉般嫩滑的肌肤上滚落,雪峰两粒绛珠,涧边一片芳草,一览无余。
虽同为女儿身,亦不禁目眩,心神慌乱间,也顾不得其他,忙低头含羞答应一声,抱着小包袱,转入那边屏风后,浑没注意另一边屏风上似乎搭了几件男子衣衫。
贾琮听着屏风后窸窸窣窣的脱衣身,心中又是刺激,又是焦躁,还有几分心虚。
若被妙玉发现,自己绝对完蛋,从此别想再见她,甚至她立刻便会离开贾府。而自己在她心中的良好印象,也会完全崩塌,大大伤她的心。
贾琮好色归好色,这样对不起朋友的事,却也不屑为之。即便贪图妙玉美色,大不了死缠烂打,何必这般不人不鬼,枉作小人。
忙拉着楚婵坐下,低声道:“干什么!被她知道,定以为是我作祟,我我怎么见人?”
楚婵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
贾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似乎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见屏风后人影晃动,知道妙玉要出来,忙把脑袋缩回楚婵背后。
“你试试,这池子冷热合适罢?”楚婵笑道。
“嗯,甚好。”妙玉探了探水温,轻抬赤足缓缓没入池中。
听着妙玉逐渐入水的声音,贾琮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强忍着窥探的冲动,只在水下紧紧抓着楚婵,生怕她忽然跑了,把自己暴露出来,那就社死了。
“嗯”楚婵忽觉腰上吃痛,不禁轻呼一声。
贾琮反应过来,忙放松了些。
“婵姐姐,怎么了?”妙玉抬眼望来。
楚婵心理素质极佳,面不改色笑道:“没事,脚尖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头。”
妙玉也不理论,有些拘束地整个身子沉在水中,只露出螓首。
楚婵见状笑道:“妹妹也不怕闷的慌,咱们娘儿们何必害羞。”
妙玉见楚婵大半颗丰乳都浮在水面之上,忙害羞地摇摇头。
不过,几个呼吸后她便受不住了,人在热水中,一旦被淹没胸口,便觉呼吸十分不畅,好像被重物压着。
只得缓缓起身,直到小半截酥胸出水,方才感觉畅快,靠到池边歇息。
楚婵笑道:“妹妹冰肌玉骨,浑然天成,我见犹怜。只叹我是女儿身,否则上天入地定要讨妹妹做老婆不可。”
妙玉面色微红,不知是不是被热气蒸熏所至,淡淡道:“婵姑娘着相了,不过是一具臭皮囊,世人皆是一般,并无好坏之分。”
楚婵笑道:“这话我不能苟同,若说皮囊无好坏,为何庙里的菩萨总以金身为美?
随便弄块烂泥、朽木塑成,岂非一般?常言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可见佛爷也是要好皮囊的。”
妙玉道:“那是世人虚妄,不能洞悉佛法真谛,故以金装示之,并非佛陀看重这身皮囊。”
楚婵学富五车,心思通明,岂会被她轻易骗过,掩嘴笑道:“妹妹这话自然不错,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要世人舍弃美丑之见,便是以佛爷的大神通亦未必能够。
我等肉体凡胎之人,只好见美则喜了。”
妙玉微笑道:“姑娘过谦了。”
“这实实是肺腑之言,别说是我,便是咱家那所谓大才子又何曾堪破了肉身皮相之境?”楚婵娇笑道,伸手在水下轻轻往后一捞。
贾琮吸了口凉气,忙捉着她手。
妙玉红着脸啐道:“姐姐慎言,这会子提他作甚。”她自然知道“大才子”是谁。
楚婵掩嘴一笑,岔开话题道:“听说妹妹是因从小儿体弱,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方才身入空门修行这才好了。”
妙玉螓首轻点,道:“正是,也是我与佛有缘。”
楚婵摇头笑道:“前些日子,琮儿请杏林大国手叶先生逐一替府里太太、姑娘们诊平安脉,料来妹妹身子应无恙罢?”
妙玉道:“叶先生倒也没说别的,只说并无什么隐疾,善加调养即可。”
楚婵道:“这便是了,想来你小时候的病早已断了根儿,既如此,为何还要带发修行?”
妙玉摇头笑道:“姐姐也太功利了些,菩萨保佑我身子好了,难道我便不敬奉菩萨不成?”
楚婵笑道:“这不单是我的意思,琮儿也是这么说的呢。”
贾琮大急,在水下戳了戳楚婵腰眼,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当面矫诏,太猖狂了。
妙玉期期艾艾地道:“他怎么说?”
楚婵微笑道:“他说好端端的姑娘,红尘俗世什么都没经历过,怎么就和菩萨干上了?
若说是治病,如今病也好了,也念经吃斋这么些年,也算对得起菩萨了。”
妙玉大羞,嗔道:“姐姐怎么不啐他,他虽贵为国公,却也管不到我头上,别人爱吃斋念佛,与他什么相干?要他多嘴多舌。”
贾琮平白被人口诛笔伐,又没法辩解,心中气恼只得狠狠在楚婵臀上抓了一把。
“妹妹说的是,我也这么骂他,你猜他怎么说?”楚婵摹仿着贾琮语气,道:“虽不与我相干,总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不忍见这般妙人儿茕茕孑立,郁郁而终。”
妙玉闻言,神色一黯,竟自伤自怜起来,他原来是可怜我孤苦。
楚婵是过来人,见她神色已猜到几分,笑道:“你可别被他骗了,那小子惯会做好人骗人,我可是上过当的。”
妙玉被她勾住话头,忍不住奇道:“姐姐此言何意?”
楚婵“含羞”一笑,道:“昔日我还是江南甄家妇时,那混账还不是一副正人君子德性,大慈大悲像个菩萨,说要救我脱离苦海,然后我便上了他的贼船了。
他如今这么说,自然不是发善心,否则普天下尼姑庵里这许多小尼姑,他怜得过来么?还不是见到美人儿就心痒痒。”
妙玉红着脸道:“姐姐如今日子过得快活,倒也不完全是上当受骗。
我是方外之人,与姐姐不同,那些世俗之言,风过无痕,不留于心,国公说什么做什么,与妙玉并无干系。”
楚婵笑着点头:“这话倒有些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的意思,妹妹佛法果然深湛。”
说着手在水下有些嘲弄地挠了挠贾琮的肚子,意思是你看,人家并不拿你当回事。
贾琮躲在黑暗中不虞被发现,心里渐渐镇定,伸指在她背上写道:“我若站起来,你看她当不当回事。”
楚婵只笑而不语,心中暗骂,下流坯子,见到妙玉来了就变得这么大,果然是妾不如偷。
只听妙玉赧然道:“姐姐谬赞,我哪有这等境界,不过谨守空明二字罢了。”
楚婵笑着称是,小丫头片子,男人都没见过还敢在老娘面前装什么“空明”,让那混账跳出来,看你还空不空明。
想到这里,楚婵心中暗笑,又要便宜那混账了,因趁贾琮不备,腰肢轻轻一拧,如泥鳅般从他虎口间滑脱,起身往妙玉走去。
这一下,将贾琮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伸手想去抓,只觉触手处无不滑腻柔嫩,毫无着力处,哪里抓得住,若真使劲,又恐抓伤了楚婵,竟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出去。
在此紧要关头,贾琮一个机灵,瞬间想到应急之法,快速潜入水中,凭着感觉往前一捞,已准确抄住了楚婵小腿,顺着她的步伐在水底潜行。
若有人在岸上看,便能清楚看到楚婵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人影,不过妙玉坐在水里,光线也不佳,竟未发现端倪。
楚婵玩的就是心跳,堪堪在妙玉三步之外蹲下身来,给贾琮换气的机会。
贾琮这次万万不敢稍微放松她,双腿盘在她腰间后,才敢小心翼翼把口鼻探出水面呼吸。
只听妙玉赧然道:“姐姐这是”
楚婵抿嘴笑道:“那边黑漆漆的,你都看不清我的样子,还是坐近些说话便利。”
妙玉点点头,目光在她胸前颤颤巍巍的雪峰上轻轻掠过,似乎受惊一般,忙转向他处,不敢再看她。
楚婵见她羞窘的样子,更增几分调笑之心,轻轻撩着水,道:“妹妹怎么这般害羞,方才说身子不过皮囊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妙玉期期艾艾地道:“姐姐说的是,我修行不精,竟还未堪破。”
楚婵笑道:“参禅修道不必急于一时,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方才大彻大悟,妹妹灵性通脱,总有一日会达到无欲无求无分别的境界。”
妙玉叹道:“姐姐深明佛理,我着相了。我辈学佛之人,首要便是摒除分别之心,如此才能众生平等,万法皆空。”
贾琮在楚婵身后无声哂笑,说得好听,要说无分别,男人和女人也没分别,那我还躲什么?只怕我一出来,立刻分别就大了。
楚婵笑道:“妹妹说的是,咱们呀!耗子!”
妙玉见楚婵突然惊呼一声,手指池边,猛地回身去看,但见一只半尺多长的肥大老鼠正蹲在池边果盘上,抱着一枚硕大的红枣大嚼,两只绿豆眼在黑暗中骨碌碌转动,隐放幽光。
“呀!”
妙玉本能地尖叫一声,早把什么众生平等抛在九霄云外,返身便往楚婵那边逃去。
却不料此时楚婵早已惊慌失措,哪还管贾琮暴不暴露,一扭身子便躲到了贾琮身后。
妙玉慌不择路,一头便扑到某个宽阔坚实的怀抱中。
“这是?!”妙玉只觉被人抱住,阳刚之气扑面而来,绝非楚婵!
这一惊,比方才更甚百倍,直让她胆丧魂销,慌忙抬头去看,却见一个头脸滴水的人,正干笑着抱着自己。
啊!
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叫从妙玉嘴里发出,旋即拼命挣脱贾琮环抱,转身便逃。
回过身来,又见那只大老鼠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目露凶光,顿觉浑身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前有恶鼠,后有恶人,妙玉只觉天崩地裂,进退无路,怔怔坐在池里,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