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当局者迷
次日,朝会,但凡有资格上朝的都来了,没资格上朝的也作为奏事官来了,目的就一个,弹劾贾琮。
戴权刚说完“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贾琮便被数十个文官、勋贵、宗亲参成了筛子。
“臣弹劾桓侯贾琮,执法犯法,公器私用,滥用职权,肆意妄为。”
“臣弹劾桓侯贾琮,暴虐不仁,残害忠良,滥杀无辜,意图谋反。”
“臣弹劾贾琮,当街擅杀勋爵,灭人满门,凶残狠毒,令人发指。”
“臣弹劾贾琮,肆意妄为,矫诏杀人,不知敬畏,实禽兽之行也。”
“臣弹劾贾琮,凌虐皇室宗亲,扰乱朝纲,败坏伦常,有不臣之心,更有不臣之行。”
……
贾琮瞪了冯远、忠信二人一眼,怎么都参我,没人参你们?
冯远、忠信“憨厚”一笑,能者多劳。
足足参了小半个时辰,才稍稍停歇,贾琮开口道:“启奏陛下,方才诸人所奏乃一派胡言!臣请试驳之。”
“准奏。”熙丰帝淡淡道。
“李侍郎、屈侍郎,你们两个别忙着参我,本侯奉旨追比国库亏空,下一步就要追到你们头上了,诸位大人参我之前最好先摸摸自己屁股干不干净。
还说我有不臣之心,简直笑话,本侯第一个全额退还国库欠款,伱们还了几分银子?究竟是欠钱不还的不臣,还是主动退还的不臣?”贾琮道。
众旧党一时说不出话来,当着熙丰帝谁敢说养廉银子拖欠不发?这不是心怀怨望么?
“还有你们这群宗亲,身为天家宗室不知以身作则,反而带头把国库掏空,还视圣旨如无物,赖账不还,你们想干什么?
难道国库的民脂民膏是给你们奢侈享乐的不成?还是说你们把国库的银子,当成了自家的私产,试问这不叫不臣,什么叫不臣?”贾琮冷笑道。
“还有你们这群勋贵,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在金銮殿上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我贾琮行事光明磊落,岂是你们这群小人能污蔑的?说我残暴?
本侯在边关杀人盈野之时,尔等可知道?为何我不杀别的人,偏杀那两家勋爵府?因为他们抗法!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袭杀锦衣卫视同谋反,按律我可以诛其九族,不过本侯宽大为怀,只杀了作恶之人,连他们的家眷我都秋毫未犯,这叫残忍暴虐?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诸公,本侯杀人,只为公不为私,只为法不为仇。昨儿抄家所得,我已如数上交户部,本卫分文不取,说我执法犯法、残忍暴虐、有不臣之心的,请问我图什么?
冯大人,请给诸位大人说说,本卫昨儿一天的成果。”贾琮冷冷道。
冯远忙拿出一个小本子,道:“启奏圣上,昨日清缴欠款共折银200余万两,堪堪抵过被抄诸家所欠之银。”
熙丰帝点点头道:“善。”
听到熙丰帝表态,参贾琮的人心气儿一馁,一时无法反驳。
霍鹏接口道:“禀皇上,追比国库欠款已过半月,除了忠信王爷、桓侯、冯侍郎全数退还外,其余少数人或多或少退还了一些,大部分人纹风不动。
不知是无力偿还亦或是不愿偿还,臣以为桓侯惩一儆百之行,使得国法昭彰,乃是大善,并无不妥。”
他们几个大学士考虑影响,从没去国库“借”银子,也没这个必要,有的是人给他们送钱。
董仪道:“禀皇上,臣以为,今科春闱刚刚结束,此次追比欠款,更像是一场忠义之心的科举。
譬如桓侯、冯大人、忠信王爷等早早夺魁,有的人欠着国库数十万银子,拖欠多年,分文不还,却参别人有不臣之心,臣不知何意。”
“臣等附议。”众新党官员忙附和。
反正桓侯如今是咱们一边儿的,追债也追不到咱的头上,抄家也是抄旧党的家,嘿嘿。
江风也道:“禀皇上,臣以为桓侯此举有礼有节,并无不妥,曲亭男爵、横岭子爵二人贪婪守财,抗旨不尊,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与桓侯无干。”
“臣等附议。”关浦并中立一脉忙道。
如今冯远作为代表,还深陷在这件事里,捞贾琮就等于捞冯远。冯远在,他们欠的债也可以缓和些。
忠信见忠顺王爷等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心中偷笑,大声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国库亏空一案,迁延多年,已成沉疴,非得以猛药治之不可。
宗室也好、朝臣也罢,欠了国库银子,就该如数退还,有人非但一毛不拔,甚至还敢悍然参劾奉旨清偿之臣,岂有此理?”
他本来也是穷鬼,不过跟着贾琮干了几票,也着实赚了些银子,还掉欠款还绰绰有余,只要忠顺亲王等人不还,自己在今上心中的分量自然大大提升。
俗话说得好,不是自己多大能耐,全靠同行衬托。
“忠信王爷所言极是。”众宗室、牛继宗、王子腾等十数家贾琮一党的勋贵皆躬身附议。
如今反贾的只有旧党、部分勋贵、宗亲,在声势上已落下风,加之其并不占理,故不敢再说,生怕被嫉恨,重蹈他人覆辙。
更有心思活泛的,已在考虑是否要适当还些银子,免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师志泽、苏浩初二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圣意已明,不必做无谓之争,功夫须在诗外。
旧党众人见大佬一言不发,都会意地偃旗息鼓,且让新党得意一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熙丰帝淡淡道:“国库藩库亏空积弊深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再不清理,日后对国家对诸位爱卿皆非好事。
如今京中已铺开了摊子,着三法司、户部、吏部并锦衣卫派干员分赴各省,主持追比之事,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旧党、武侯等人弹劾贾琮再一次无功而返,众文武也没心思讨论其他政务,朝会草草散了,众人鱼贯出来,各自呼朋唤友,低声商议对策。
“大都督……”众武侯簇拥过来,围着屠斐。
屠斐竖起手掌,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先去,抬眼见众旧党大员拥着师、苏二人出来,笑道:“今儿家母寿辰,请诸位大人拨冗赏光。”
师、苏二人心中有数,此时的宴会自有深意,笑道:“威国公美意,我等定来叨扰一杯寿酒。”
众官忙笑着点头答应。
屠斐笑着拱手谢过。
旁边路过的忠顺亲王笑道:“威国公,你要请客本王可听到了,定要给我留个位置。”
屠斐“受宠若惊”地道:“王爷愿降临,下官岂有不倒履相迎之理?不单要请王爷,更要请其他诸位王爷赏脸,图个热闹。”
“好好,就这么定了,本王替你邀人,咱们一起去府上给太夫人拜寿。”忠顺王爷笑道。
“不敢不敢。”屠斐拱手谢道。
这边自有另一帮人拥着贾琮等人出来,其核心便是贾琮、忠信、冯远三人。
“诸位,都各自去罢,咱奉旨办差,对事不对人,绝无蝇营狗苟之事。”贾琮生怕影响不好,拱手道。
“桓侯所言极是,我等一心为公,并不是来讨人情。”众人笑道,心领神会地各自去了。
人群散去,只剩贾琮、忠信、冯远三人组同行。
“老弟,接下来怎么办?霍相可有钧令?”忠信问道。
贾琮笑道:“如今大势在我,当然是继续切香肠了,看那群贪鄙之辈能忍到几时。”
冯远道:“何谓切香肠?”
“就是蚕食之意。”贾琮道:“既已起势,咱断断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有负皇上重托,必遭反噬,我等很有可能身败名裂。”
忠信点点头,如今借助清欠之事,他的声望急剧提升,隐有与忠顺王分庭抗礼之势,身边聚集了一大票宗室,若弄个夹生饭,树倒猢狲散不说,只怕自己以后日子难过。
因恶狠狠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要干就干到底,这次动一两家辅国公罢。”
贾琮奇道:“王爷为何忽然这般杀伐决断,倒让小弟刮目相看了。”
忠信嘿嘿一笑:“这不是为皇上尽忠么,岂敢徇私枉法。”
冯远哂道:“王爷是看上大宗正的位置了罢?”
忠信知道瞒不过他,笑道:“岂敢岂敢,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管他大宗正、小宗正,只要能给皇上办事便成。”
知道贾琮不太明白,冯远解释道:“大宗正掌管皇室宗亲的考封、升黜、承继、赏罚、监察、弹劾、训教诸事,实是一等一的肥缺。
如今的大宗正忠顺王爷是太上皇的心腹,素来仗着爵高位尊,有些得意忘形,在帝后面前有时不太恭敬。若王爷能取而代之,自然上合天意,下顺民心。”
贾琮对忠顺王的做派也听元春说过一些,因笑道:“琮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冯远笑道:“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忠信大喜,贾琮表态等于皇后、戴权、如意公主、元妃等人都站在他一边,胜算大增,忙道:“得老弟一言,幸甚。正方兄的心意,我也铭感于心。”
“值什么,你我兄弟,意气相投,自当互相扶持。”贾琮道。
“好兄弟。”忠信“感激”地揽着贾琮的肩膀。
冯远也伸手揽住他另一边肩膀,道:“旧党那边,还要继续下手么?只怕会引起强烈反弹,动荡朝局。”
贾琮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们敢造次,我就把他们侵吞国库公帑的事儿抖搂出去,看士林百姓站在谁一边。”
冯远缓缓点头,道:“老弟的意思是再加一把火,让旧党自乱阵脚?”
贾琮道:“正有此意。如今旧党中人欠款最多,要想偿还千难万难,除非破家舍业,不过又有几人有这等壮士断腕之勇?
只要他们不还,咱就有借口整他。这次合新党并你们这一派的力量,旧党恐怕剩不下几个人了罢?
届时空出来的位置,请江相和霍董二位相爷商议罢,我看此役之后正方兄弄个尚书干干,应是水到渠成。”
冯远摆手笑道:“只求为国效力罢了,其余不敢奢望。子龙此计乃是阳谋,让旧党中人要么掏钱,要么丢官,实乃两难也。”
忠信笑道:“更妙的是旧党中人估计泰半都抱着侥幸之念,以为师、苏这两棵大树能庇护他们,能不掏钱就不掏钱,却不知大树都快倒了。”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贾琮笑道。
冯远有些担心,道:“咱们借势做局,说不定别人也在做局,或许我等已身在局中矣。”
贾琮笃定地道:“无妨,他们做局,却不知陛下也在做局,咱靠着陛下,只要站住了道理,占定了大势,管他什么局,我等先就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庞先生的高见?”冯远道。
贾琮点点头,“正是。”
“那我们就放心了。”忠信、冯远一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