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洪忙迎上来:“禀大人,十方寺堡守军、百姓尽数被屠,无一活口,城内粮草辎重被劫掠焚烧一空。
卑职已收殓军民遗体共两千五百余具,命军匠修整城门,安插好城上防务,并派出探马四处查探,现下正挖坑掩埋尸首,请大人示下。”
贾琮看了眼地下,除守军遗体外,还有许多衣衫不整的妇人并小儿尸体,心中愤懑,目眦欲裂。好畜生!
贾琮翻身下马,摘下头盔,默哀片刻,众人忙跟着下马肃立一旁。
“余千总,你做的不错。游千总,把采买的物资安置妥当,先帮着把遗体掩埋了再说话。”贾琮沉声道,说完拿过一把锄头。
众军士并人犯们见防守大人亲自干这粗活,心中都升起几分敬意,干得更卖力了。
在一千生力军加入下,太阳落山前便挖了两个大坑,掩埋了尸体。
贾琮擦了擦头上的汗,带着众人进城,见四处断壁残垣,砖木瓦砾,被火焰熏黑的墙壁,似在无声诉说鞑-子的残暴。
堡城墙高约两丈、厚约丈半,只有南北两道门,一条大街贯通中央,城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广场,作为平日练兵的校场,从天空俯瞰好像一個中字。防守官衙门在东北角上,如今已被烧成一片废墟。
衙门旁边有一座七八丈高的烽火台,也当瞭望台使用,如今已重新派了几个士卒守卫。
余洪早已派人捡了一处较为完整的大房子,作为贾琮居处,又清理出损毁程度较轻的民房、兵营,供官兵人等驻扎。
此时游家喜来报:“禀大人,采买的物资已清理存放完毕,54具床弩、投石车等已安装妥当,五百余匹战马也饲弄好了。请大人示下。”
余洪暗暗咋舌,琮三爷好大手笔,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了。
虽说辽东边境弄点草原马匹容易,可一匹也要二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床弩、投石车等贵价货,这一批物资至少好几万银子。
贾琮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除城上守卫士卒,所有人到校场集-合,我要训话。命火头军在校场上烧锅做饭。”
“卑职遵命!”
片刻,一千五百余士卒并五百人犯集结完毕,整整齐齐站成两个方队。
场边数十口大锅有的正烙饼,有的正烧着水,汤水早已翻滚,水气蒸腾,伙夫们把早已切成块状的萝卜、腌肉哗啦倒下去,顿时肉香弥漫,广场上几乎同时响起了咕咕腹鸣。
众人都吞了吞唾沫,死死盯着那些大锅。
余洪、游家喜两人排众而出,齐声喝道:“现在,请防守大人训话!”
贾琮站上方桌拼成的台子,按刀而立,大声道:“诸位袍泽兄弟,你们都是杨总兵派给我的精锐之士,军中的规矩,我就不啰嗦了,只有一句话,恪守军令、奋勇杀敌者赏,违背军令、懦弱怯战者斩!尔等谨记!”
“是!我等谨记!”众将士齐声答道。
“城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鞑-子都是畜生,若不杀之,便会被杀!我等所立之处,乃大吴国土,我等守护之人,乃父老乡亲,我等死不足惜,只是这锦绣河山岂容蛮夷践踏!”
场中只余火焰熊熊,军旗猎猎,两千余人默不作声。
“我知道,大道理你们都明白,一定想朝廷平时亏待了大家,如今鞑-子打过来了,又让大家卖命,实在不地道。
当兵的保家卫国,没有话说,可也要吃饭穿衣娶媳妇。按例,边军士卒每人每月应领军饷1两银子,一石米,如今你们实领了多少?”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开口。
“但说无妨,说!”贾琮一挥手。
“三钱银子,米四斗。”
“有时是四钱银子。”
“有时只发七八斗米。”
游家喜、余洪两人都相视苦笑,别说这些大头兵,即便是他们也没全领过军饷,都指着总兵府里的油水过日子。
朝廷本就对军费抠抠索索,十分军饷最多只发五六分,外加层层克扣,到了辽东最多只有三四分,辽王府再克扣一层,到总兵府手里就更少,再加上各级将校军官喝点兵血,到士兵手里还能有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为保障基本战斗力,辽东镇本来是四十五万大军的编制规模,实际只有二十余万人,一半多都是空额,就这样也只是勉强饿不死人罢了。
贾琮点点头:“你们皆知,本官出身勋贵之家,于军中情况也略知一二,不是总兵大人克扣,实在是朝廷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来。既然当了此地防守,便有几句话表白表白。
第一、老子有的是钱,吃空饷、喝兵血的事,老子是不屑做的,朝廷给不起的,老子给你们补上,每人月饷1两五钱银子,决不食言!
第二、但凡在老子手里当一天兵,老子就保证你们吃好喝好,米面管够,天天有肉!
第三、此战过后,英勇作战者还有重赏!阵亡的,抚恤100两。老子来前,已放了20万银票在杨总兵处,即便我等全部战死此地,抚恤银子也会发放到你们家里!”
游家喜、余洪两人忙齐声附和,佐证贾琮所言不虚。
众军士终于动容,他们认不得什么字,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话,只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给谁效力。
如今贾琮一番话,感动得他们热泪盈眶,热血沸腾,齐刷刷跪下,大吼道:“愿为大人效死!”
贾琮伸手虚扶:“起来罢。都是兄弟,废话我就不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绝不会亏待了大家,行了,吃饭去罢。”
“谢大人!”士卒们一窝蜂冲向场边的大锅,好歹还有些军纪,在什长、队长、哨长等喝骂下,自动排成队列,一人领了两个大饼,一碗炖肉,沿着校场,围成一圈,就着腌菜狼吞虎咽起来,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吃着吃着,有些年轻士兵流下泪来,就冲着防守大人让大家伙能吃上肉,誓死效力也心甘。
看着士兵们喜笑颜开的大快朵颐,那五百人犯都有些骚动起来,一个个红着眼睛,狂吞口水,恨不得一头扎进那大锅里,吃个痛快。
贾琮看向那群人犯,道:“你们都是戴罪之身,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相信自己心里也有数。本官承诺,不管你们过去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只要在此战中豁得出命去,勇猛作战,战后一切罪过尽皆赦免!
若想着偷奸耍滑,浑水摸鱼,不必鞑-子来杀你们,老子先剁了你们的狗头,听清否!”
“听清了。”犯人们齐声道。
“本官只要求你们做一件事,服从!明不明白!”
“明白。”这一次众人声音小了许多,莫非你让我等送死,我等也服从?死在鞑-子手里和死在你手里,有什么区别?何必给你卖命?
贾琮冷冷一笑,摆摆手,道:“一人领一个饼,一碗热水。”
顿时人犯中有些鼓噪起来,几个青皮混混壮着胆子,道:“大人,我等不服。既然都是为国家卖命守城,干一样的活计,为何他们吃两个饼,一碗肉,我们就吃一个饼?莫非我等不是人?”
贾琮道:“你的意思是我处事不公?”
那几人道:“小人不敢,只请大人一视同仁,我等也好有力气替大人效命。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是。”众人犯都随声附和起来,四处弥漫的肉香就像一把钩子,直把他们的胆子也勾引出来,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在和什么人说话。
贾琮哈哈一笑,手一指:“还敢煽动闹事,不知死活!来人,把那几个领头的给我拉出去砍了,枭首示众!”
众犯人呼啦一声散开,把中间几个人亮出来,生怕被军士误会自己是领头的。
那几个青皮闻言脸上一白,登时软倒,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我等知罪,只求戴罪立功,我等一定豁出命杀敌守城,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早有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上去,将四五名人犯按倒拉了出去,转眼呈上来几颗人头。
“挂起来示众。”贾琮摆摆手。
“是!”军士们答应一声,便用长长的竹竿挑了,插在路旁。
“还有没有不伏的?站出来我看看?”贾琮道。
见贾琮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众人犯噤若寒蝉,哪里敢答应。
“虽然尔等身为人犯,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当中有一种人也可以吃肉,那便是有本事的人。”贾琮道。
众人犯忙看过来,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人,什么叫有本事。”
贾琮道:“不管你能文还是能武,只要是有一技之长,能人所不能,有助于守城打仗的,便是本事!”
“禀大人,小人会些拳脚武艺。”众人犯想了想,文他们是不会的,武还略知一二,便纷纷举手叫道。
贾琮呵呵一笑,“别想着蒙混过关,自称会武艺的,站出来,和这几人过招,若能撑过十合,便有肉吃。”说着指了指王进并几个结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