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屹说话算话,大清早就给小团子请了假,带她去医院。
糖糖坐在安全座椅上,肉乎乎的小短腿随着自己唱的童谣晃动,连脚丫子都是自由自在的。
“爸爸妈妈不上班,我不去幼儿园。”
“我不哭,也不闹……”
稚嫩的小奶音由耳畔响起,江屹的嘴角微微翘起,加快了车速。
到医院时才八点,糖糖飞奔起来,想早点见到妈妈,但关键时刻,小脑袋瓜子够用了,想出一个好办法。
她摊开小手,奶声奶气道:“抱抱!”
爸爸一条腿顶她两条这么长呢,还是被抱在怀里赶路要更快一些!
父女俩到了病房门口,江屹轻轻推开门。
糖糖的小嘴巴张大,一声“妈妈”即将脱口而出,突然嘴巴被爸爸的大手捂住了。
“妈——唔——”
小团子这才看到,病房里,妈妈侧躺着,好像在睡觉。
江屹修长的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牵着糖糖进病房。
这四年,祝心都是毫无生气地平躺在病床上,忽地看见她又恢复睡相,他还有些不习惯。
vip病房很大,是一间套房,糖糖和爸爸一起在沙发上等待。
小团子的双腿盘起来,但想到吴阿姨之前说这样的孩子没有礼貌,又默默把腿放下,两只小手摆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江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电话手表,递给糖糖:“这是爸爸送给糖糖的。”
小团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持续放光。
这是电话手表!
糖糖在幼儿园见过其他小朋友有电话手表。只不过,因为老师不允许他们戴着,所以小伙伴们都是放在书包里,放学时才拿出来。
漂漂亮亮的手表戴在胳膊上,可神气了,小团子低头看了好久,忍不住欢呼:“谢谢爸爸!”
糖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并不刺耳,可因是病房里唯一的动静,吵醒了祝心。
四年了,祝心断断续续做着相同的梦,好不容易睡了一夜踏实觉,醒来时,连起床气都没了。
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发丝,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困倦。
糖糖吵醒了妈妈,傻了一下,下意识躲到江屹身后去。
大喊大叫的小朋友会被批评,这是吴阿姨说的。
小团子的脑袋,躲在爸爸身后,又好几次忍不住,探了出来。
祝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冲她招手。
“你真的来啦。”她刚醒,眼底带着笑意,声音还有些懒洋洋的。
糖糖小时候是爸爸照顾的,可到了稍懂事一些的年纪,爸爸越来越忙,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她和家里的阿姨们待在一起。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团子比其他同龄的小朋友都会看人脸色。
此时她看着妈妈的脸,知道妈妈并没有责怪自己,舒了一口气。
“妈妈。”糖糖软声喊。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祝心放柔了语调,还补充一个语气助词,“呀?”
江屹失笑,被她斜了一眼。
糖糖把自己的胳膊往前伸:“爸爸给我买了电话手表。班级里好多小朋友都有,我也好喜欢哇。”
祝心没想到,自己看不上的手表,在小朋友看来,是这么棒的礼物。
她伸手摸了摸:“你这么喜欢,怎么不早跟爸爸要呢?”
糖糖歪了歪脑袋,一时回答不了。
昨天安静下来之后,祝心好好捋了一下,想着在原剧情中,是什么造成糖糖被网友们称为“小悲剧”。这孩子,刚开始也是像她的,是没心没肺的小不点,整天都无忧无虑的。可后来,保姆吴阿姨接手照顾她,吴阿姨始终批评、责骂糖糖,又以对她好为借口压制,久而久之,糖糖变得自卑、怯懦,甚至开始讨好保姆。
那会儿江屹去哪儿了?他一蹶不振去了。
祝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江屹一脸莫名。
“妈妈,你也有电话手表哇!”突然,眼尖的糖糖看见摆在一边桌上的粉色手表。
肉乎乎的小手抓起手表,往妈妈的胳膊上蹭了蹭,想要帮她戴上。
祝心拒绝得了便宜老公,但并不想拒绝自己的女儿。
她握着宝宝的手,把难看的手表戴好,扬了扬手腕:“好看吗?”
糖糖用力点头,把自己的手表贴在妈妈的手表上,小脸认真严肃。
“这是在做什么?”祝心轻声问。
“加好友哇!”糖糖回答道,“我们班的小朋友都是这么加好友。”
加了好友,以后就可以每天跟妈妈聊天了。
小团子很努力,可是捣鼓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加。
祝心抬起眼,对她说:“让你爸去看说明书。”
两只手表被交到江屹手中。
他认命地接过,找出说明书,对着功能一行一行看。
“不加好友也可以。”祝心抬起手,犹豫片刻,揉了揉糖糖的小脑袋,“以后我们每天都会见面。”
“真的吗?”糖糖惊呼。
江屹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他听见祝心轻柔的声音。
“真的啊。”
……
大清早的,祝心洗了一把脸,就被护士推去做智力检测。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能说会道的,为什么还非要做这个测验?
智力检测这四个字,就是明晃晃的,对她智商的侮辱。
祝心在心底念叨,可还没跟人打商量,余光就瞄见江屹脑门上仿佛刻着的四个大字。
公事公办。
她只好老老实实去测智商。
在祝心被护士推走时,几位脑科权威专家正在医院会议室研究祝心的检查报告。
以几十年的经验看来,秦教授并不认为昏迷四年的植物人醒来之后会安然无恙,就连在与江屹通话时,他也只觉得江先生是外行人,只能看个表面。
可现在,他一一比对病人的检查结果,陷入沉思。
病人的身体确实无碍。
四年的昏迷,于她而言,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那照这样看来,什么时候可以安排病人出院?”
“这病人比较——呃,比较有个性,醒来才一天,已经多次要求出院了。”
……
江家别墅里很安静。
昨天吴嫂被辞退的消息一出,大家心里都发慌,生怕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好,丢了这份工作。
大家谨言慎行,在管家的安排之下,各司其职,有序地工作。
尤其是几个平时负责照看糖糖的阿姨,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昨晚江先生带着糖糖回家,父女俩的心情都不错,可阿姨们一个个都躲到厨房去,免得在他面前晃悠,惹他不快。
大家都知道,江先生对糖糖最上心,这次他不过出差几天,孩子就受了委屈,恐怕他随时要兴师问罪。
几个阿姨都打醒精神,好好干活,直到看着家里进进出出的人,才觉得奇怪。
一个阿姨找到正在监督工人干活的老管家,问道:“刘叔,这是干什么?”
“先生今天早晨出门之前要求收纳师整理太太的衣帽间,收走过季的衣服、鞋子和包全包。”
这阿姨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把太太的东西都收走,这是要——开始新生活了?
“床品、睡衣、浴室的香薰精油也得换成太太以前惯用的。说是再准备几套同档次品牌备用。”刘管家为人亲和,并没有隐瞒。
“江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
“还要在家里改一个专业的针灸按摩室。”
“花房和影音室也得改。”
家里阿姨们听清楚后,都快要冒冷汗了。
这是江先生有新女朋友了,为了让对方满意,还得安排最高规格的待遇!
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
“她什么时候来?”
刘管家推了推老花镜,仍旧保持着笑容:“说不准,就这两天的事了。”
几个阿姨实在忍不住了,立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江先生也是该找个新女朋友了,我问过我儿子,他说像太太这样的情况,估计一辈子都醒不来,很有可能哪天有并发症,就……”
“我昨天晚上就发现了,江先生的心情好像比平时要好,我给他盛汤的时候,他还笑了一下呢。”
“还有糖糖,也活蹦乱跳的,可开心了。”
……
祝心归心似箭,甚至不愿意等到明早,执意要求马上回家。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江屹终于去办了出院手续,再联系程助理,去商场给她买身衣服。
“多买几件,我自己选。”祝心小声补充。
江屹睨她一眼,对着手机听筒说:“多买几件。”
“要好看的。”祝心又说。
“找几件好看的。”江屹继续道。
“还要羽绒服。”祝心又戳戳他的胳膊。
江屹索性将手机递给她:“还有什么要求,你一次性说清楚。”
祝心毫不客气地接过手机:“再找一件羽绒服,还有帽子,不能土里土气的。”
那边程助理连声答应。
祝心挂了电话,安心等待出院,突然之间,想起什么:“我忘了让他买墨镜。”
“我车上有。”江屹说。
祝心嘴角翘起,等到江屹下楼将墨镜拿上来,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个小时之后,程助理带上自己采购的战利品来医院。
这一趟购物,他已经把当下的流行新趋势都整明白了,活学活用地介绍给祝心。
祝心挑剔地翻了翻衣服,耳边充斥着小捧哏热情的声音。
“好看!”
“漂亮哇!”
祝心勾了一下糖糖的鼻尖,对江屹说道:“你们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小团子看着爸爸和程叔叔出门,杏眼笑成小月牙。
妈妈没赶她出去耶!
江屹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等了许久。
趁这会有时间,他给祝心的父亲和自己的父母打了个电话。
祝家昌得知女儿已经苏醒的消息,先是怔愣,等反应过来之后,说等这段时间忙完就回来探望。
而江父和江母则因时差暂时联系不上。
“江先生,其实昨天下午刚出主播那件事的时候,您母亲就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她非常生气,担心负面新闻会影响企业形象。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太太已经苏醒的消息,所以没来得及告诉她。”
江屹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自小到大,母亲对内对外都很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反正她和祝心原本就交流甚少,也没必要急着通知她。
“爸爸,妈妈好啦!”
欢快的小奶音传来,糖糖推开门,小手扒拉着门缝,让爸爸进来。
江屹长腿跨进病房。
只是一进病房,他就沉默了。
祝心坐在轮椅上。
准确来说,如果不是提早知道这间病房里的病人是她,恐怕连江屹都认不出来,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全副武装。
黑色羽绒服的拉链被拉到最高,挡住精致微翘的下巴。
帽子遮住发丝,帽檐下扣。
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
最后,她把墨镜一戴。
“怎么样?”
“好哇!”小团子无脑夸。
乍一眼看去,程助理仿佛看见女明星和她的小保镖。
等到第二眼,他又茫然了,既然太太打算包成粽子出门,为什么还要让他挑选好看、不土气的衣服呢?要知道那些内搭,他是选了很久的!
“现在还是初秋,二十三摄氏度,你会中暑。”江屹说。
祝心说:“我状态不好,不想被拍到。”
江屹淡淡道:“其实你现在没这么红。”
就算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热度,也是傅舒舒入院探望给带起来的。
他这话说完,就见黑乎乎一坨的祝心与自己对峙着。
江屹看不出她的表情和眼神,只能看见她白嫩的手指在轮椅把手上轻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问:“真的吗?”
她不红了?!
祝心推了推大墨镜,认真地皱眉:“那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