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李盛那一爪子拍得桌面都微微颤了两下,朱厚熜自然有所察觉,目光顺着猫猫的手掌看过去,还好不是什么重要文书,抓烂了就抓烂了。

他知道这猫儿灵异,但也没想过猫儿还能给自己起名儿的,于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李盛撇了撇耳朵,哎,想念一凤,当年他们一人一马何等默契,他叫声低一分高一分,一凤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新任铲屎官还需要磨合啊。

李盛干脆伸出爪子,顺着边沿把“日月昭”那三个字挠下来,然后叼着去了朱厚熜旁边,旁边的小桌上有石青、藤黄、朱砂等颜料,李盛上去瞅瞅,伸爪子在朱砂上轻轻一蘸,“啪——”地一声按在了那个“昭”字上。

朱厚熜盯着那个字看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猫儿一副理所当然的骄横样子,握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大。

昭者,明也,光也。

日为形,日为世间至尊;召为声,召乃贵者之权。

看着朱厚熜愣愣的,李盛晃了晃大尾巴,伸出左前爪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用犹豫啦,来接你的使团都出发啦,你一个准皇帝,给本猫猫起这个名字没事的,赶紧着,小爷我还要去孙家呢!

朱厚熜放下毛笔,捏住那只毛爪爪,看着上面一轮红日的印记,轻轻叫一声:“昭昭。”

“喵呜!”李盛响亮得回应了一声。

自此,他在这个世界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昭昭。

李盛名字定了,决定放下心来出去玩,刚走出去两步就被抱回来,朱厚熜揽着猫猫头叫人。

“黄锦!”

黄锦推门进来,就听见世子爷吩咐:“去找母妃那里的芸香姐姐,她以前给妹妹做过绣着兴王府字样的小荷包,你问问还有没有,要是有,就都拿来。”

——昭昭老往外跑,他不放心啊,还是戴上个东西表示身份吧。

李盛看着太阳越升越高,过了两刻钟,黄锦用托盘捧了一盘子荷包进来。

李盛歪过头去看,有两个猫爪那么大,针线都很细致,荷包面上都绣了一个“兴”字,但都是用绣样拼起来的,有的是用柳叶,有的是用细长花瓣,只有一只很端正的就是普通绣字,黑色锦缎上是万字不到头暗纹,中间一个暗红色的“兴”字,很是端正。

朱厚熜拿起一个来看,当年妹妹出去玩,看到别人家小姐妹的荷包上有徽记,她也要,母妃就让最擅针线的大丫鬟芸香做了些哄孩子。

李盛想了想,戴上也行,他去找孙姑娘,早晚得告诉她来意,这个荷包就很合适。

那些花草的一看就像是女儿家的东西,还是要这个黑色吧,李盛伸长前爪把这一只勾过来,抬起头露出脖子示意朱厚熜给他戴上,还跑到屋外面的太平缸旁边看了看,嗯,这颜色有点不搭,算了,为了铲屎官的终身幸福,他就委屈一点吧,等以后朱厚熜上位,让他给做明黄色猫猫头形状的荷包!

李盛回过头冲着朱厚熜叫了一

声告别,摇摇尾巴,蹿上了墙边的大树,随后便飞檐走壁地跑了,说起来,他上辈子因为在战场上多番征战,行动敏捷度是点满的。

他好歹也去过几次了,路走得很熟悉,一会儿就到了孙家,李盛在外面的大树上看着里面的孙姑娘正带着小丫鬟们描花样子,抬头看一看天色,决定一会儿就在孙家蹭一顿午饭好了。

“姐姐,那猫儿又来了!”一个仰着头晾晒手帕的小丫鬟指着墙头上笑道。

这猫来了几次,除了第一次来喝口水,都是远远地看着,今天倒是离得很近,看样子还跃跃欲试地想跳下来呢。

李盛打量了一下围墙高,这比兴王府的墙矮多了,他很轻松就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ap;ap;ldquo;大姐儿你那天果然没说错,这猫果然是有人养的,你看今天脖子上还戴了个小荷包!⒍_[]⒍来[]ap;ap;看最新章节ap;ap;完整章节”

孙念把手里的一张描完,看看时间,让丫鬟把东西都收起来,自己从廊下走到外面来看着这只大黄猫猫。

“这猫儿是跟咱们熟悉了,不怕了,才肯下来玩耍的吗?”

李盛站稳了,伸出后爪挠挠耳朵:是朱厚熜帝位已定,我才露出兴王府的身份,不然的话,若事有万一,他是宗室,总不会有事,你一个女孩子就不好过了。

孙念笑眯眯地蹲下,从旁边花坛里掰了一截花枝,在前面晃来晃去,希望把猫猫吸引过来。

花枝顶端有一朵黄色的重瓣小花,李盛抖抖毛走上前,前爪按住花枝,张嘴把小花的叶脉咬断了,然后走到孙念跟前,把花花送到了她手心里——哄女孩子嘛,他有经验!

孙念看着手心里那朵花,有些惊奇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猫儿——真是机灵!

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那双明黄色的猫瞳,手不禁握紧了,李盛看着她攥紧的拳头,安抚地拍一拍,然后挺起胸膛示意小荷包。

孙念定定神,把荷包托起来——一个很端正的“兴”字,边上是一圈双环纹。

“猫猫,你难道是兴王府的?”

李盛喵呜叫了一声,把肉爪垫在她手上拍一拍:猜对了!

嫂子曾经跟自己透露过,当年兴王与父亲孙交往来交好,曾有意为世子求娶孙家女,只是父亲婉拒了,兴王府离着这边可不近呢,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谋划?孙念不由得皱眉。

其实,当年孙交的犹豫也不无道理。

弘治帝的生母纪氏,是广西贺县土官的女儿,成化年间皇帝征讨广西部族,纪氏作为俘虏被送入后宫,长大后当了内库女史,宪宗偶然看到,觉得纪氏美貌灵巧,便有了一夕之幸。

这便有了弘治帝,但他生下来的时候,后宫中正是万贵妃独占恩宠,纪氏不敢声张,靠着宫中忠心的老太监张敏和废后吴氏照顾看护,慢慢长大,直到五岁才出宫认祖归宗,开蒙读书。

因为年幼时候缺衣少食,弘治帝很是瘦弱,且实录中记载“颅骨隆起,俨如龙形,寡言笑,慎举止......”

且因为年少时

总是躲藏着,母亲又早逝⒁_[]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性格也有些过于温软懦弱。

也因此,成化帝不是太中意这个长子兼太子,更喜欢健康聪明的次子,更曾有行废立之念,但是,朝中大臣诸多抗力——毕竟皇朝祖训,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怎能弃长子而立次子呢?

且当年春日星变,夏日地动,成化帝便也息了此念。

兴王是曾经被议储的皇子,孙交自己已经致仕且再无入世之心,与兴王往来倒是不怕什么,但是儿女亲家非同一般,女儿要是搅进去呢?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宁可她嫁个聪颖懂礼的好儿郎,哪怕是平常些呢,父兄护着,好歹一辈子安安心心过日子。

李盛也想过这些事,但只要武宗遗旨一到,便是一锤定音再无更改,他希望的,就是在圣旨到之前,定下孙家女儿。

但是看着今天这样子,孙姑娘似乎不是很愿意啊,李盛有点麻爪。

看着眼前的猫猫有些慌张地看向她,孙念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摸摸猫猫头,无论是何等缘由,这种事情跟无辜的猫猫有什么关系呢?

它只是一只柔弱可爱的小猫猫啊!

柔弱可爱的李盛被孙念抱起来,嗯,好沉。

她把两只手臂又往上抬了抬,抱着猫咪去了父亲的书房。

孙交正在书房里听儿子讲学,听见外面通报说大姐儿过来了。

孙交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把手里的书交给儿子,便看见女儿抱着一只金黄色的大毛团子进来了。

“爹爹。”孙念抱着猫微微躬下身子行礼。

一哥孙京一脸的丧气,可见刚才是被老爹骂了一顿,正抱着书在架子旁边垂着脑袋。

“念儿,这猫是哪里来的?漂亮富贵得很哪!”

孙念抱了一路,累的手臂发酸,赶忙把猫儿放在旁边的桌上,喘匀了气儿这才把事情缘由讲了一遍,还把那绣着“兴”字样的荷包轻轻解下来给老父亲看。

孙念说话的时候,李盛就很乖地蹲在桌子上扮演一只乖巧猫猫,但脑子里却在想着,不都说明代女子裹脚吗?难道孙姑娘家人疼爱她,不曾遵循这等陋习?那可是太好了!

系统在耳边跟他解释:明代官宦人家女儿也裹脚,但并不是后面那种裹法儿,而是松快得多,而且明朝多从民间择选宫女,一旦登籍入内,便要改作宫中官样,使得宫女们能在御前大内奔波颠簸,明朝的裹脚是不影响行走的。

崇祯帝的田贵妃缠过脚后仍然能陪着皇帝骑射蹴鞠,“宫眷喜蹴鞠之戏,田贵妃风度安雅,众莫能及”,可见宫内女子们行走蹦跳乃至游戏都是不妨碍的,其当时情状便可见一斑了。

李盛听着就很高兴,这里的女孩子们不用受那个罪,真好啊。

猫猫一心情好,尾巴就晃起来,黄色的长毛大尾巴晃了两下,被孙姑娘捉住以手作梳,捋顺了毛毛——李盛一路跑过来,身上的毛毛很多都乱糟糟的。

“念儿,你为何确定这一定是兴王府中出来的荷包?说不定是哪家女郎养的狸奴,

那女郎名字里便有个‘兴’字呢?”

孙念摇摇头,拿过荷包来,走到窗台处,对着日光说给身边的两个大男人听:“看这暗绣纹样,再看这交织纹理,便可知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用的,说不得便是御用,听闻去年年节上,皇爷还赐了兴王府锦缎。”

孙交点点头,便听见后面”喵呜~“一声。

桌子上有个插瓶,里面放了几根孔雀翎羽作装饰,李盛瞧见了,爪子痒痒,忍了两下实在忍不住,就站起来去抓住玩儿,一边抓一边控诉,要稳重一点啊,啊啊啊这该死的生物本能!

他抓弄间,孙交便看见了他爪垫上的印记,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跑过来,捧住猫爪垫看了看,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他似乎不太相信,又稍微使劲儿揉了揉那肉垫上的颜色,丝毫不落,认真看去,那颜色竟是肉皮里透出来的,可见是天生就这样。

再看这猫眼瞳里显眼的明黄色,孙交沉默了两息,转过头来问女儿:“念儿,当年议亲之事你也知道,你对兴王府世子如何看?”

孙姑娘不愧是整天捧着书读的人,看见了这一日一月的印记便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此等祥瑞在兴王府出现,若非人力运作筹谋,那便说明,兴王府世子果真有这一场机缘!

孙交心里更偏向于,这猫就是自己出现的,因为自那位燕王后,皇帝便对诸位藩王多加防备管束,各个地方衙门都有监视王府举动的职责,王章森严,监视紧密,就连王府中人要出城扫墓都要申请后被允准才行。

这等监视下,兴王府去哪儿找一只这样罕见祥瑞的猫儿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孙念不说话,这猫儿在桌子上一点不见外不害怕地玩耍,他看着女儿:“当年的事你也知道,如今朝局如此,我也后悔过,也担忧过几日,但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及,爹也没法子,兴王府与咱们家可远着,今天既然有这猫儿来,我有个念头,只怕当年是我错了,若你与世子还有缘分,念儿,你是怎么想的?”

孙念心里透亮:若是兴王府世子登临大宝,她又曾经与世子议亲,只怕一辈子都不好再嫁了!

孙交就看见女儿一提裙子跪下了:“爹爹当年既然不愿,必有忧虑,女儿惟愿一家人平安,便是一辈子在家尽孝侍奉爹娘又如何?”

孙交扶起她来,再问道:“当年是我一味担心你,若我说,当年隐患已消呢?”

嫁入曾经议储有可能受皇帝猜忌的藩王家,跟嫁给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那是两回事!

听着孙交这么问,李盛转过头来看着这边,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孙念,他是想搓合朱厚熜与孙姑娘,但若女儿家不愿意,他也不能乱拉红线。

在李盛看来,孙念的难处在于,没有中间的缓冲选择,退一步,一生不嫁;进一步,入主中宫。

但是在孙家看来,这件事八字儿还没一撇呢,眼下就算他们有些想头,那也是一厢情愿,当年的事,难道兴王府就一点都不介怀?

孙念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自兴王故去,世子监国,这两年来,从未听说兴王府持强凌弱,以皇亲身份压人,反倒是经常施粥修路做好事,我心里想着,无论脾气秉性如何,他是个守规矩的人。”

嗯,开创了明朝不上朝先例的嘉靖帝,此时确实就是个这样的人,只能说明成长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

“若万一真有缘分,女儿愿意一争。”这句话说出来,孙念却很平静,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小。

只听得这一句,李盛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起码女方不反感啊!

剩下的,就是去看看朱厚熜心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