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卿想过母亲会不同意,打从他看中的女子是‘义绝妇’就知道娶进门没那么顺利。
会跟母亲开口也是真的感受到张娘子对他越来越接纳,虽然两人并未捅破,却心照不宣。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二郞三郞也对他很亲近,他原先以为的‘没那么顺利’却意外的‘水到渠成’,再加上有颜姐儿暗中摄合,这些都給了他许多底气。
竟然决定娶张氏,他这次回来看望母亲就想先与母亲知会一声再与张娘子说开。
母亲不同意是他意料之中的,并不会因为母亲不同意就不敢娶,他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暗叹一声。
他敛起刚刚与亲人相聚的欢喜,脸上流露出许多无奈。
周颂卿不想和母亲置气,真做了,她只会更不接纳张娘子,只得朝她笑道:“让母亲如此生气是儿子的不是,既如此,儿子也不强求,我和张娘子的亲人都在古丰县,刚经历过一场暴乱都放心不下这里的亲人,幸好大哥把我的话听进去了,都有多备些粮炭。”
颜姐儿在备粮备炭的时候周颂卿就对远在古丰县的周家知会一声了,他的性子一向谨慎,又是里正,说出来的话也有份量。
就是因为他这样稳重谨慎的性子,突然说要娶妻,还是义绝妇,周母才慌了,心似被猛的扎了一下,一时看不明白儿子说的不强求是自己打消念头还是无视她的反对。
这个老三就不是那种好拿捏的,不然也不会在绣娘死后说不娶就不娶了,在通州县一呆就是十几年,知子莫若母,他既然认了就是打定主意想来说服她的。
周母见他神色明显冷淡失望却没有继续劝她或是理论,只觉得自己刚才那翻话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对那个张娘子更是瞧不上。
她儿子好歹也是村里正,怎能娶个义绝妇让人戳脊梁骨呢?
周母不想母子俩有芥蒂,蹙眉解释:“三郞,你若只是娶个年纪大的我也认了,就算寡妇娘也认的。可是……可是义绝妇这种名声不好的女子娶进门岂不是让周家门楣无光吗?你一直因为绣娘没了之后不愿娶妻,娘可曾逼过你?绣娘的父母每每提起你都是遗憾又心疼的?”
周颂卿:“我们两家并没有因为绣娘的离开而疏远,我和绣娘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周母心思百转,拐了弯,将一直想要试探的心思说出来:“三郞,你既然已有娶妻的想法,不如……不如就娶绣娘的表妹吧,她和绣娘长得很像……”
“母亲慎言!”周颂卿打断,神色最后的一点温和散去,眉宇凌厉的看着周母,目光已浮恼怒。
他没想到,母亲还是不死心。
绣娘刚死的时候就希望他娶绣娘的胞妹,不愿他离开古丰县,现在他有了娶妻的想法,还是希望娶一个与绣娘有关系的女子。
都不明白是谁給她出的主意。
周母心蓦一凉,怔怔看着儿子:“娘只是……”
她和绣娘的母亲私交很好,两家儿女互相欢喜更是巴不得亲上加亲,可惜,有缘无份。
儿子最伤心的那几年,周母希望儿子把最像绣娘的胞妹娶进门,母子两却因为这事生了嫌隙,最后周颂卿就直接躲到了通州县。
绣娘是周母心里的一根刺,看着她从小到大,也看着她死去,周颂卿是最难过的,所以两家才有了那样的想法。
周颂卿强压下怒火,无奈道:“母亲,你把儿子当什么?如果我谁都可以娶进门又何必窝在通州县的方子口村十几年?我不会把谁都当成绣娘的替代品,张娘子虽是义绝妇,在儿子眼里冰清玉洁,温婉娴淑……”
周母越听越怒,冷讥道:“冰清玉洁?那她是怎么勾引得你这样魔怔的?说到底就是个狐媚子,我们周家虽不是什么世家权贵也算是书香门第,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子休想进周家门。”
周母如此偏激,周颂卿神色复杂,又不希望惹母亲不快,沉住气解释:“母亲误会了,我心悦张娘子是在她义绝之后,她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子,她选择‘义绝’是希望为儿女博出生门,如果不义绝,她很可能已经被嗜赌的丈夫卖到青楼了,我也劝过她再給她的丈夫一次机会,却差点害了她。
为母則刚,为了子女的一生,她愿意忍受‘义绝’的流言蜚语,她不敢为自己活,却敢为子女拼出一条生路,这样的女子我很钦佩。人活在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圆满’,母亲何必一意孤行非要我娶方家女呢?我和绣娘……早就天人永隔了,其实放不下的一直是母亲。”
周母听到最后又气又怒,又无力反驳,最后把丫鬟重新奉上的茶盏狠狠一砸:“我一意孤行?你……你这个忤逆的孽障……你根本就不是与我商量,你分明就是知会我一声罢了,滚,你如果想娶她就不是我儿子……”
周颂明夫妇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周颂卿已经从周母的房中退出来,脸色铁青。
本来夫妇二人还觉得三弟终于想娶妻发自内心的高兴,一听人家说到那女子是义绝妇也垮下脸,周颂明奚落他两句就气得拂袖而去。
周夫人則是摇头去哄婆婆。
周颂卿受了家人的冷落也不恼,早就心里有所准备,走出周家往右边拐,朝方家的方向走去。
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不知道是方老夫人还是母亲的意思,但方老夫人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他只有豋门说清楚才会断了念想,免得到时候給娶进门的张娘子添堵。
跟在身后提着大包小合的长辈礼的阿勇一脸纠结,三爷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气势挺像砸场子吗?
从方家出来的时候,周颂卿心情大好,只有阿勇嘴角抽搐,刚刚方家老夫人的脸色真是太精彩了。
“周三哥!”
身后有人叫住他。
周颂卿站定,眉眼冷淡的看向跟过来的女子。
“听说老夫人有些咳嗽,这是我亲自熬的枇杷膏,麻烦周三哥帮我转交給老夫人”妇人气质娴静,面容温婉,是寄养在方家的表小姐方若。
周颂卿没有去接:“不劳费心。”然后补充道:“表小姐,我将要娶妻,为了表小姐的清誉,还请您叫我周三爷。”
说完,转身走人。
方若看着离开的周颂卿,好看的双眸满是讥讽。
谁稀罕!一个村里正而已,如果不是姑姑非让她出来一趟,她才不想呢,真是晦气。
周母知道了周颂卿去了方家特地告诉人家自己要娶妻后,气得晚食都不想出来吃,直接闭门不出。
周颂卿也没有继续劝,把张氏交给他的书信送到她的长姐的夫家张云梅手中,在周家呆了两天后他就在周家人的‘嫌弃’中上了马车回通洲县。
周颂明送完三弟,才开始劝周母:“娘,你何必这么生气呢?只要是清白人家就行了。”
周夫人也讪笑劝:“不如,咱们去见见?”
周母冷哼:“我还得亲自去见?笑话,她也配?”
快到县门的马车突然被拦住,阿勇傻眼了,周老太太和周夫人怎么提着行李出来了?
周夫人一脸悔啊,朝周颂卿讪笑解释:“娘想二姑一家了。”
周母冷扫一眼小儿子,她是去看女儿和外孙的,跟他这不孝子可没关系。
周颂卿愣了愣才展颜欢笑的把生闷气的周母和周夫人扶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