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颜耳力不错，等得发困身子一歪的时候猛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赶紧起身，朝进来的季萧福礼：“季大人。”
季萧一愣，忙摆摆手：“王姑娘不用如此尊称，叫我山长就行，我现在就是一个乡野授学的山长夫子罢了。”
他对这个王姑娘是一直好奇的，寻常女子身上没有这种锐气，该怎么形容呢，她的气质有点像危难时能亮鞘杀敌的宝剑。
昨天的暴乱他不知道现场如何，但是从广润打听而来的消息说是一名脸上的胎记的女子领着国通候的章家军擒杀了蔡庸，通州县这才得以平乱。
说的那个人，他敢肯定那个女子就是这个王姑娘。
麒王福薄，有帝王才却没有帝王相，秉渊公子或许可以……
王书颜莞尔一笑：“黎山长。”
季萧笑着微微点头，亲自給人倒茶，让黎广润把炭火多加些。
接过茶，王书颜轻轻吹拂后微品几口，搁下问：“不知山长可知，京都眼下的状况？”
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即将乱势已起，就要有所防备。
季萧也不藏着，眉宇有忧：“我已书写几封給信得过的人探问京都的情况，眼下风雪未停，一时半会也不知何时能送出去。”
王书颜很直接：“給我吧，我想办法把书信送出去。”
季萧一愣，然后笑着点头：“也好，我正愁要怎么送出去呢。”
王书颜笑笑：“我有章督领的调兵玉佩，可以请国通候的人帮忙，应该是不成问题。”
季萧起身到书房把书信拿出来，捧到王书颜手中。
王书颜笑容微僵，这哪是几封啊，简直是一沓。
季萧突然问：“王姑娘，不知受昨日波折的百姓县令大人可有妥善安排？”
王书颜张了张嘴，摇头道：“目前来看，尚未。”
季萧神色心痛，情急之下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一咳就止不下来，然后斥道：“顾县令糊涂……都是禾慎这奸臣留的祸患……”
噗！
一口嫣红吐出。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洋溢。
王书颜神色怔愣，没想到季萧这么激动。
黎广润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朝右边的院子急色喊人：“叶大夫，快……先生又咯血了……”
许是被什么耽误了，那位叶大夫迟迟未来。
王书颜果断将季萧半靠在靠椅上，直接給人搭脉，几息后神色骇变：“我让元正拿过来的药放在哪？快給先生服下。”
这季萧的病原来是肺痨！
黎广润猛点头，走出来几步又折返问季萧：“先生，你那药……是搁在哪啊？”
季萧喘气道：“在书房案上。”
黎广润动作生猛的跑出去，和赶过来的叶大夫撞个正着，他喘着粗气告诉人家先生又咯血了。
叶大夫神色骤变，朝正堂的方向跑去，正准备施针，則看到一姑娘正扯开季萧的衣衫，給人家胸膛取穴落针。
那动作熟练果断，配穴又有讲究。
叶大夫一看就知道人家是行家，本来想骂人的话立刻咽回去，候在一旁。
因为，先生的咳嗽果然平息了下来。
季萧神色微讶的看着她，只觉胸口的郁结散去不少，舒服多了。
被血染红的唇张启：“王姑娘竟是医者？”
王书颜捻了捻铁针，朝他笑着揶揄道：“对，黎山长肝火很旺，得学会收收性子，别总是胡乱激动，毕竟大未清醒的人不多，为糊涂蛋伤了身子多不划鼻。”
意思就是，您老的脾气有些火爆，得收敛了。
叶大夫深有所感，猛猛点头：“王姑娘说得对，可先生就是不听啊。”
季萧听得老脸一红，狠瞪一眼叶大夫，就你话多。
等黎广润把药送过来，季萧一脸商量的看着王书颜：“我现在好多了还要吃药吗？”
王书颜深深看他，面无表情：“不吃也行。”
季萧神色暗松。
黎广润急了，正要开口。
王书颜猝不及防的来一句：“就是死得更快。”
季萧：“……我吃。”
黎广润被噎住，和叶大夫对视一眼，偷偷暗乐，总算有人可以克住先生的脾气了。
季萧的脾气其实不差，但是生病后是真的很暴躁，还不好好吃药，病能好才有鬼。
王书颜看着乖乖吃完药的季萧，提醒道：“先生，这药是我特地让元正給您送来的护心丸，可以缓解心肺烦闷和咳嗽，您是不是一次都没服过？”
那脉象……啧，弱得像菜鸡。
季萧觉得药气似在胸膛发挥着，似乎有千层结被人一层层拨散开，越来越舒畅。
听到王书颜的话，他老脸讪讪：“我忘了。”
其实就是不当回事。
王书颜也不拆穿他，再次提醒：“一天服三粒，您可别忘了，长命百岁才能和天斗和人斗，先生，您青天明志，世间难寻，多少百姓因你获救？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席话，让季萧内心翻起千重浪，眸眶微湿：“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翌日，顾县令和齐通一翻琢磨，听从赵谦的建议又张贴了一张为民怔集的抚恤银公告，只不过路上行人稀少，停下耐心看完的人并不多。
顾县令咬牙，不看是吧，派人吼一嗓子总能听到了吧，他就不相信个个是聋子。
衙役吼得很大声，在风雪里像夹在棉花里。
顾县令专门让几个衙役在几处大户人家吼一个时辰。
国通候府的傅管家听到了，请示了邱氏后，风风火火的让人扛了几筐炭和几麻袋粮上了顾县令的征粮马车。
有人带头有人效仿，马车的粮炭竟征集了不少，也有人送银子，但不多。
顾县令大喜：“快快快，赶紧根据事主的名册分发下去。”
县丞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粮炭有些眼馋，结巴道：“大人，县衙的炭也快没有了……要不……留一点？”
顾县令闻言双目圆瞪，抬脚踹了他一下，骂道：“找死啊你，快没有就是还有，你没看册子吗，今天都死不少人了。”
县丞缩着脖子不再说话。
顾县令又下令道：“找一处空的屋舍让那群叫花子进去避寒，也发些粮炭。”
遭难的百姓有些稍有富余，有些饥寒交加，有些百姓的丧事办完，也就没剩多少了，突然听到敲门声，急急迎上，才发现是送炭粮的官爷。
许多妻离子散的百姓眼看就要熬不下去时看着眼前送来的抚恤粮炭，眼眶一红，朝官爷跪下：“顾县令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顾县令顿时爱民如子的名声大噪，齐通怕百姓不知道这是整个通州县征集出来的抚恤粮炭，赶紧又张贴了捐赠粮炭的公告，简直是求生欲爆棚，
三日后，王书颜领着阿勇和林水生出来卖炭。
只不过，不是开铺卖，而是让两人一路驾着马车叫卖的，一天只卖五百斤。
阿勇和林水生驾着一辆大马车扯着嗓门一阵狼嚎：“卖炭喽……二十文一斤，买十送一，限买十斤。”
有条件的人哪里会嫌多，直接买十斤，没条件的則是和邻居百姓凑单买十斤，不稍片刻，已被抢空。
王书颜看着两人挣回来的一箩筐铜板，笑眯了眼。
做生意就是要抓住时机和需求才能挣到钱，这个时机，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