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荜生辉?
奉峥听得倍觉有面,不错!这词用得甚好。
他特地亲自过来送货上门就是为了‘手纸’一事,他用得很上瘾,今天就是过来问她这买卖可以怎么合作的。
然而目光却在周颂卿身上愣住:“三舅?”
他虽然知道三舅在方子口村当里正,但是没想到一过来就能看到亲戚,有惊讶,惊喜却不多。
三舅?
周颂卿竟然是奉记少东家的三叔?
这下轮到其它人愣住,纷纷看向周颂卿,由其是王书颜,心道:原来奉峥是女主她哥啊。
周颂卿同样神色错愕,有些尴尬的神色挂起长辈的笑意,对大家解释道:“他……是我二姊的长子奉峥。”
其实当颜姐儿说是从松贤县的奉记烧窑铺采买的瓶子时他就猜测是不是二姐夫家的老字号‘奉记’。
不管是不是,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反正他不负责采买,更不会特地去问。
在他眼里,这是颜姐儿和李大夫的药厂,他是村里正,帮助大家伙脱离温饱线是他的目标,跟谁合作都是可以的。
所以,如果奉峥不突然过来,没人会知道他竟是奉记少东家的舅舅。
沈确同样神色惊讶,这才想起,自己当时与他说起‘奉记’时他是有些惊讶的,因为没有说什么,便没啥印象。
舅甥重逢,外人虽然好奇,倒也没有打扰的意思,彼此寒暄后便分开了。
李大夫和沈确监督着流水线,他们之前在王家有实战经验,有纰漏也能及时看出来。
村长則是跑去儿子大牛面前反复叮嘱别給自己丢脸,好好干。
大牛觉得有点没面子:“爹,我干得可卖力了。”
村长拍拍他的肩膀道:“光卖力可不行啊,你还得卖脸,多在颜姐儿或者李老面前表现,争取混个管事当当。”
大牛看了一圈比自己还机灵的一群人,心里暗暗叹息:这竞争有点激烈啊。
李仲邈和李仲逸看着还算有条不紊的流水线,总算明白为什么请女工了,流水线分四大步骤,分别是装瓶、盖签、封盖和封箱,这些细致活如果换个男的估计成药的损耗更多。
王书颜将奉峥和周颂卿两人领到待客室,这里安排在工室的小隔间,因为刚收拾出来,目前只有一张桌子几张长凳,桌上有早备好的茶壶茶瓦,茶叶是新产品被放在竹罐里。
她在小炉子里泡着新调好的时令茶,笑着对周颂卿道:“里正阿叔,你也太低调了,早知道我都不用特地去一趟松贤县了。”
周颂卿对突然出现的外甥表示无奈:“我一开始是真不知道。”
奉峥听着笑着打趣他:“舅舅,你可真行啊,药厂这么大的生意居然没有想到你外甥,奉记也有酒铺和药材铺的。”
周颂卿白他一眼,一脸长辈姿态:“这又不是我开的药厂,而且你们不用我引荐不也合作上了吗?”
奉峥了解这个舅舅,这是实话。
他一向不是个有点人脉关系就大声嚷嚷的人。
周颂卿也确实没想到这层,这是他第一次帮村里建厂,没经验,所以也就没想过用一用亲戚的助力。
奉峥对这个舅舅多少有些敬畏的,也不敢在他身上乱开玩笑,点到即止后笑问:“我听娘说乐儿要在三舅家待到过年?”
周颂卿端起茶喝了一口后点头道:“她想待就待呗啊,行了,你们聊吧,我还有事。”然后长辈威严的走了。
待人一走,两个生意人开始客套起来。
王书颜笑道:“乐儿更像阿叔,少东家似乎不怎么像。”其实也不是不像,就是对比起来,奉乐行更像。
奉峥:“我这种美男子是很少见的,哪能跟谁都像呢?”
王书颜給他倒杯茶,不接人家厚脸皮自夸的话茬子。
寒暄得差不多,奉峥眸里满是算计:“王东家,咱们可真是有缘啊,不亲上加亲都对不起这命定的缘份了。”
“哦?那你觉得怎么个亲上加亲比较好”王书颜挑眉看他。
奉峥桃花眼亮亮的,能看得人脸红心跳:“你原来送我的手纸可还有?”
王书颜唇角勾了勾:“奉少东家想买来自个用还是想放在店里卖?”
奉峥没好气道:“我自然是自己用啊。”
顺便再包装一下送到那些达官贵人手上,能得不少便宜呢。
王书颜蹙眉犯难:“奉少东家,我都已经送你不少了,哪里还有呢,我当时可送了你一百张呢。”
奉峥却不信:“你能做出来那些,自然也能再做,你别小气,多少钱我都跟你买。”
王书颜:“你有所不知,我剩下那些是准备給粮庄员外的礼物,給了你我还拿什么礼物送啊?”
“粮庄?你想买粮?”
“对,你也看见了,我这边有不少工人呢,总要买些粮的。”
奉峥大手一挥,豪气道:“何必那么麻烦,我也有粮庄啊,你跟我买不就行了?”
王书颜:“那可不行,我订的数量很多,你应该給不出来。”
奉峥:“嘁,要多少?一万斤?”
王书颜伸出两指比了个十,微笑道:“十万斤。”
奉峥傻眼了:“你买这么多粮作甚?”
现在谁没事屯那么多粮啊,连连丰年,粮食都三年没涨价了。
王书颜一脸神神秘秘的对他说道:“我要研究新产品,想把粮粉做成即冲型产品,这样就可以大量的卖給蛮猽的游牧民族。”
奉峥这才被服脱,也是,蛮猽不善农耕,现在商通除了未国各洲内部消化,没准也会对外。
奉峥不希望她把‘手纸’当礼物送給别人,“那你跟我卖粮吧,只要你把剩下的‘手纸’卖給我。”
王书颜一脸斟酌,“你们粮庄有这么多?”
奉峥:“小瞧我了不是,我们奉记的粮庄又不是只有通州县,在别县也有,尤其是在南洲郡。”
王书颜嘴角的笑意抵不止的往上扬:“成。”然后一脸古怪的问:“现在不用手纸是不是觉得不习惯?”
人的生活习惯都是有限条件下的形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手纸在现代是最寻常也最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可在古期要做成日常用却极难,生产力的有限下,寻常的事物也被衬得奢靡起来。
这种‘手纸’,只有达官权贵才能用得起。
奉峥迎上她古怪的神色,虽然不想承认,却还是忍不住点头:“对。”
王书颜笑道:“那少东家觉得那纸可否对外售卖?”
章九临留給王书颜的人,除了一些明面的,暗面的都被她用来做调查,第一个被调查的就是奉峥。
‘奉记’是唯一能在通洲县六镇开的分店多且杂又不会被乱收商税或刁难的,这跟奉老爷一直没少給宗亲权贵送礼有关,识趣懂孝敬的商贾,贬到这里的宗亲也不会随便发难。
奉峥却觉得不合适,主要是觉得上不得台面:“这手纸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又是如厕用的,普通人家哪会买。”
王书颜:“那就卖給不普通的人家。”
奉峥:“这工期不短吧?”
王书颜:“可以私人预订,一张五文钱,这价格比绢帕其实更便宜。”
奉峥桃花眸眯了眯,一张五文钱,那一百张也不过是五百文,而且这是消耗品,长远来算也是一笔可观的大数目。
奉记遍布各县,接触的当地权贵也不少,倒也不妨一试。
如此一想,他便同意考虑了。
王书颜把‘剩下’的五百张都卖給奉峥,也不收他钱,就当是买十万斤粮食的谢礼。
奉峥满意她的爽快,回去后就安排粮庄的人往这边送十万斤粮食。
五百张精美的手纸自然不能全都自己用,奉峥先是让人买了十个好看的锦盒,再每盒各放上五十张,然后拿出一盒在奉记胭脂铺上的‘更衣间’放着。
粮食比原先想筹备的数量还多,王书颜直接安排放在王家对面盖的房子。
当时,老雷公把乡绅的房子一盖完,傅管家便亲自过来当着他的面把钥匙交給王书颜。
“这是?”老雷公一脸不解。
傅管家的解释也很粗暴:“我家老爷暂时来不了,王姑娘正好想租,老爷便粗給她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老雷公也不会刨根问底,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天,这个傅管家有一趟王家。
奉峥办事效率高,粮食来得很快,牛车装着满满的粮食连着十天浩浩荡荡的送来,一天送一万斤,十天送完十万斤。
每斤按六文钱算,加起来就是六百两。
货到就是钱出,王书颜也痛快,把章九临給的银票先花出去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粮食,王书颜再看看就剩下十几两的私房钱,心痛得无比复加,粮食买多了,都超预算了。
好在,飞影又送来了两张鸽信,一张的内容让王书颜有些激动,岳羲将军对‘正气水’的药效很满意,特地上书天家,建议可以将此成药流通各洲县,以防疫情。
另一张則是章九临提的问题:到边境后身上的箭伤奇痒难耐,中间还吐了两次血,阿颜可否为之配药?
王书颜怔愣住,又吐血了?还奇痒难耐?
她不敢有误,在李大夫医馆抓了约就开始调配一瓶外用膏药,因为不能亲自问,只能根据他说的症用调配缓和症状的,便连同药和信一起給飞影。
“问赵谦,怎么把药送过去。”
飞影不敢有误,转身就走,嘴角却是抑不住的欢喜,王姑娘终于知道心疼一下章督领了。
……
边境
蛮猽屡屡压境,双方隔几天就派出武将对阵,三局两胜的都是岳军,蛮猽却依旧士气大增,一直在城门出言不逊,却没有到真打的地步,一直是小打小闹的磨人心性。
就在岳将军打算杀敌时,未君的旨意又到了,却是不让杀敌了,与之前的旨意对比是完全不同的要求。
来宣旨的公公正是之前前往国通候宣旨的官使,他把旨意放在岳将军手上,捏着嗓子道:“陛下仁厚,不愿两国刀剑相向,还望岳将军尽可能的劝和。”
岳羲将军五官刚毅威武,人高七尺,因长年驻守的关系皮肤黝黑似炭,接到这个旨意眸底情绪难辩,作战计策都部署好了,居然来这一出?简直是打脸。
他神色凝重的问官使:“末将可否问陛下为何改了主意?”
听旨的人还有章九临,他一身铠甲更显戾气,神色淡淡,听完旨意未见起伏,仿佛早有所料。
未国平乱十六年,恢复元气花了十年,丰年也只有最近的三年,未君自然不希望真的打,所以不管是給章九临的旨意还是岳羲的旨意都是阻止犯境尽可能劝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打战。
蛮猽是六年前主动议和的,当时还送了一个和亲公主过去,然而老君主一死,新继位的君位在得知未国已经连续三年都是大丰收后就坐不住了。
他们的地势和气候一年比一年恶劣,不适合农耕,只能放牧,一到冬天就会饿死很多人,如果彼此的条件差不差倒也不会多想,一旦人们过得比你们还要好就不同了。
所以新国君希望未国可以送一洲之地,再立下百年不战的盟约。
这个要求就是狮子大开口,送一洲出去就是等于让那一洲的百姓成为蛮猽子民,真送了就会引起民愤。
所以,主战的人建议请章九临前往协助,主和的人自然不同出兵,尽可能谈谈条件,不能再让好不容易盼来的丰年再次因战乱变得生灵涂炭,蛮猽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一旦迎战,最近的百姓绝对受到牵连,而且一打战,整体国运都会影响。
两方僵持下,最后未君选择出兵迎战,想要速战速决,然而不到半个月,新的旨意却变成劝和了。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官使看了一眼章九临,见他神色一直平淡,便收回目光道:“陛下自然是怕边境周遭的百姓身陷战乱之苦啊。”
岳羲心中有异,没再说什么,命令将领安排官使到最近的驿站歇息。
待人一走,岳羲看向章九临神色凝重道:“未战先和,在过去从未有过。”
章九临不答反问:“那将军意欲何为,陛下原来是让我协助迎战,现在突然又不让打了,那我岂不是可以回去了?”
岳羲上了年纪就火气大,看他不甚关心的态度,再也挂不住的骂道:“好不容易給你争取来的立功机会,你就不能上点心建功立业吗?”
岳家和章家是世交,都是为未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最后一次国乱平定后,岳家主动请旨驻守边疆,盛宠皇恩的章家則被远贬封候。
章九临对这个伯父一向敬重,摸摸鼻子听训,等他骂完才道:“岳将军,岳伯父,你骂完就拿个主意吧,咱们昨天部署的战略现在全用不上了,我们章家树敌太多,想重新建功立业哪那么容易,要不是官使来宣旨,我都怀疑这是道假圣旨了。”
“慎言!”岳羲怒喝。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他细细琢磨却觉得有理,陛下越来越年迈体弱,又未立太子,难保有人……
这么想着,他叫来两名将领,让人跟着宣旨的官使。
章九临和长随对视一眼,长随心领神会,退出营帐。
五天后,一封密旨被送到营前,岳羲将军看完神色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