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县令的幕寮齐通拿起书信看完神色大骇：“荣王要买矿？”
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炼铁，而铁能打造铁器，最锋利的铁器自然就是兵器了。
顾县令清瘦的脸就差快哭了：“他这是买吗？分明是跟我要。”
荣王是大未君主的八弟，一母同胞所出，本是个不起眼的闲散王爷，因为前几年救驾有功而封了‘荣王’的尊号，也深受未君的信任，渐渐让其显露头角制衡老臣，太子暴行被揭后废除，没多久又有一位与嫔妃私通的皇子被贬流犯村，
剩下的太子之位就剩下两个皇子斗法，突然又杀出个荣王来，让不少老臣新臣都看不懂老皇帝的操作。
顾县令是三年前荣王举荐才在通州县升迁任职，明面上大家都当他是荣王那边的人。
这封信的内容言简意骇，根本就是命令他采好矿等着荣王的人来取，哪里是买？分明是抢。
那这背后的信息就大了，一个亲王，干劳什子要买矿？
未国律例，不准臣子宗亲炼铁和私养兵马，没有旨意和招兵令，超一个兵被举发都会按‘谋反’论罪。
顾县令心如死灰：“陛下一天天老，荣王却正值壮年还手握兵权，许是他的心早被养大了。”
齐通最清楚顾县令对荣王的畏惧，当真帮了就是同谋，也是要诛连九族的，包括他和所有参与的衙役都一样，他劝道：“大人，万不能糊涂啊。”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这到底谁告诉他通州县有矿的，我都不知道的事怎么荣王就知道了。”
顾县令现在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保举到这里升官了，这里宗亲权贵盘聚，民风彪悍，见血的事三年来就没少过。
他是因为背后有荣王撑腰才被宗亲礼敬三分，他原是挺感激的，这任期快到时荣王却想拉他‘谋反’，这不是逼着他跳火坑吗？
以为人家是赏识他才干的贵人，如今看来，简直是催命的阎王啊。
“大人，荣王把地点都说得明明白白，那就说明他也是被人提醒，我们当下应该去求证一下，如果是真的，大人可将计就计将此矿山一事上报朝廷，请示天家派人接管此事。”
“那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摆了荣王一道？”顾县令愣了。
“大人，在大是大非面前莫要糊涂，荣王是想陷您于不义啊。”齐通急了，摆人家一道好过最后被灭九族抄家吧。
顾县令想了想，却摇头：“不行不行，荣王看着温厚，实則心狠手辣，我若今天明着摆他一道，本官明日就要在这里死无全尸了。”
齐通叹气：“那就验证后借这事卖‘国通候’一个人情，章家在天家面前沉匿多年突然被启用，就说明人家背后的主子是可以和荣王斗的，大人只要回信说‘国通候’插手此事你无法获得，荣王若有本事，他自会去拉拢结盟。”
顾县令脸色却更不好了：“还要去找他？因为宋建一事我被他刚上任就骂得狗血临头，前些日子我女儿被他在马场吓得病了两场，我现在还要热脸贴他的嘴刀子？”
从来到这里任职，他每天都是提醒吊胆的，虽然有荣王举荐，但该吃的夹板气在宗亲这里可不少的。
大未重农耕，那土地就得仔细规划分配，保证收成，不是一句免税就可以的，你还得拿出自己治理的能力。
免了税还病的病，饿的饿就不像话了。
为了保证人人有地种，人人不饿死，这是考核他治官的政绩之一，有些明明是官田，部份豪横的宗亲非跟你说你看错了，那土就是他们的赏地，他一个县太爷还不能明面得罪，最后只得忍气吞声绕道走人。
他也想指望靠着女儿在这里攀上宗亲后腰板挺一些，奈何她女儿脸上有碍观瞻，只能到处镀金撒美名，却在马场抢了章督领心尖人的马再次得罪。
现在又来荣王这一出，这不是催命是什么，他都怀疑今年是不是犯太岁，才会诸多不顺。
齐通眯了眯眼，一脸坚毅：“那我替大人跑一趟吧，就是怕显得诚意不够。”
顾县令不以为然，瘦削的脸上神色感激：“老齐啊，委屈你了，也就你知我心意，想来章督领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齐通：……他突然不想表忠心了。
五天后
国通候府
管家接过贴子后到书房禀报：“九公子，顾县令的幕寮齐通求见。”
章九临正在看桌前的信件，都是细卷的鸽信，听到管家的话嘴角一扬：“让他进来吧。”
齐通知道督领大人不喜欢绕弯子，将手上的铁矿逞上后直接了当将来意说明：“这铁砂是当时的村民无意发现，县令大人一时不知如何定夺，还请章督领指点迷津。”
荣王的书信自然是不会逞交出来的，但是荣王的信息却能变成与之投诚的筹码。
两权相交取其轻，与其参与谋反稍一不慎就诛九族，不如扯个大头下来一起硬刚是顾县令眼下能做的。
章九临看着箱子里的铁砂表情阴晴难辩，淡道：“看来顾县令真是不追逐名利之人，这发现铁矿一事如果上报朝廷便是大功一件，顾县令怎会来问我？直接上报便是。”
齐通听出对方的暗示，“督领明鉴，县令大人所得皆是天家恩赐，只想做个上能对得起天家，下能对得起黎民百姓的父母官，不愿为利居功，这铁纱即是在通州县发现的，您又是管辖三县的督领，自然是先告知督领大人。”
他这话讲得合情合理，把顾县令说得憨厚老实，又把人捧得高高的。
章九临眸里含笑，“顾大人深明大义，九临过去倒是小人之心了。”
寥寥几句，两人的关系风回路转。
齐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因为这铁矿一事对顾县令改观，心头一松，笑道：“督领心系黎民乃通州县百姓之福，乃县令大人之幸。”
章九临却叹道：“是啊，本督领和顾大人都是爱民如子，可惜此行回来却听说通州县已经出现了大量暑疫，不是说顾大人已经命大夫控制了吗？怎会日渐剧增呢？”
齐通刚安放的心悬起，面有难色道：“顾大夫已经命金大夫联合十里镇的大夫义诊救灾，目前确实是尚在可控范围。”
“尚在可控范围？光在十里镇控制暑疫？”章九临目光骤冷，语气满是玩味和警告。
齐通心头一凛，瞬间明白。
他真想搧自己一耳光，人家主动说出来自然是查过的，忙改口：“定是底下的衙役耍懒未把暑疫情况禀明，等下属回去定禀明县令大人查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