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突然凝滞。
威仪尊雅的章督领继续看着手上的公文,眉宇冷硬,仿佛没听到下属方才的话。
赵谦却觉得四周阴测测的,明明在大白天,却似身处冰窑凉飕飕的。
他全身紧崩,不敢再多言,他也是今天才得知颜妹子要离开‘方子口村’几天,并且是沈确同行在侧,还是……同一辆马车,还是……颜妹子和章督领一同买来没多久那又宽又大的新马车,其中一匹还是章督领亲挑的赤马。
啧啧啧,赵谦越想越觉得不妥啊,哪个男子能接受心上人与外男同乘一车?
他也不知道颜妹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那酸秀才一同前往呢。
难道那天督领惹颜妹子生气了?
赵谦眼观鼻,鼻观心,额鬓隐隐有汗,抬眸看向章督领,然后匆匆垂下,督领果然非常人,公文居然能倒着看,吾等就是学十年都没有这工夫。
拿公文的章九临思虑半晌,才语气淡淡道:“跟那里的人知会一声,让‘松贤县’的‘地头蛇’不要招惹她。”
赵谦领命:“是!属下马上去办。”他星眸飞闪,心思百转,问道:“属下记得,督领似乎有桩要紧的公务得去一趟‘松贤县’,不知何时起程?”
‘啪’,章九临将公文合上,眉宇未动,一脸严色道:“既是要紧,那便即刻出发吧。”
赵谦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是,下属马上安排。”
……
全程大约六个时辰后,才在酉时抵达‘松贤县’,此时已是入夜。
梁小将身上有征粮军务可以直接住‘差馆’,这是执公务的文官武将的指定招待所,每个县都有设立,只要能证明自己是公干,就能进去免费吃住。
梁中士溜得极快,可以用‘逃命’来形容,他牙痛死了,得赶紧找大夫瞧瞧养几天。
王书颜既非军眷也非官员,只能住客栈,与梁小将约好三天后在县门会合,也就是说接下来都是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一和梁小将分开,王书颜让阿勇找间客栈落宿,这里他们都不熟悉,只能问路人,最后在一处当地有名的‘龙凤客栈’落宿。
王书颜要了三间上等客房,一天四百文,但可以洗浴加赠早膳,为什么不选中等和下等是因为下等房没有了,中等房不能洗浴,她觉得不好。
“姑娘,我不用住那么好,我在马车上窝一晚就行,一天四百文实在太贵了。”阿勇一听那价格都心疼死了,他皮糙肉厚,哪里不能凑合?
“你住上等房吧,我和阿勇在外的马车凑合一晚就行,马车也宽敞,男子不用太讲究。”沈确也道,实在是觉得一天四百文不划算。
王书颜不为所动:“你们是跟着我来的,自然要让你们吃好睡好,就这么定了,睡得好才能精神好。”然后朝掌柜搁下二两银子。
掌柜伸手猛的按下银子,谄媚笑着叫小二招呼客官回房歇息,选风景最好的几间。
沈确和阿勇见她坚决,没再说什么。
小二腿脚麻利的领三位客人上三楼,然后将房间钥匙给人家,谄媚道:“客官们,这三间都是店里最好的,若想沐浴净身,客官叫唤一声就有人送上门。”说白了,‘龙凤客栈’卖的就是一个服务周到。
三间客房虽都是三楼,却不是接连挨着的,阿勇在西面,沈确在北面,王书颜在南面。
王书颜给小二一吊钱,笑道:“先给我们准备洗澡水,我们也饿了,再劳烦给我们送些吃的。”
小二脸上的招牌笑容更深:“马上安排,几位是要汤面还是饭饼?”
三个人都选了不一样的,王书颜选了米饭和两菜一汤,并且要求米饭要多些,沈确选了清粥小菜,阿勇选酸肉汤面,因是一人一间,便各自活动。
阿勇沾光住了一间上房,朝王书颜道谢了好几声才一脸不好意思的回房歇息,脚步轻快,心情倍儿好。
沈确一放松整个人也显露疲态,仔细查看了王书颜的房间没有问题,才安心道:“烧窑店我会向小二打听,你只管好好歇息。”
王书颜觉得沈确心细如发,又体贴入微,真是个靠谱的同伴,笑道:“你也别管了,就当出来玩,我们睡到自然醒再出去找,反正来都来了,总能买到的。”
沈确俊秀的脸上微笑颔首:“好,我都听你的。”双眸似春雨含情脉脉。
……
上等房的陈设就是不同,高床幔帐软垫,样式大气,桌案茶壶矮几一应具全,这个房间的窗户是落地设计,围栏足有六尺高,她走出来才发现这间客栈倚江而建,伴着花香的江风拂面,风铃应风摇曳,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江水涛涛,令人心旷神怡。
王书颜四周观察一圈,觉得这四百文一晚的客栈还算过得去,伸手抹了一下桌面,也没啥灰尘。
让小二送饭进屋,吃完过一会儿又叫小二送温水进屋,她宽带解衣,沐浴净身泡了一小会才起身。
她穿着轻薄的里衣,身姿纤纤玲珑有致,若隐若现,手上的棉帕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落地窗的膝案上赏江望月,让湿发借着夜风吹干。
发尾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坠落,王书颜趴在窗檐,被夏风吹着吹着有点犯困想睡觉,头不时轻轻点地,像小鸡啄米,又懒洋洋如小猫儿。
一窗之隔,昏黄灯光下的纱幔屏障外,隐隐藏着一道目光,专注探究里藏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蓦地,王书颜紧闭的双眸微睁,看向隔壁落窗的那道屏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刚刚好像有人在窥探她?
那边隐隐能看见有道修长挺拔如松的身影立在那里赏江月。
叩叩,有人敲门。
“何事?”王书颜回神,蹙眉问。
“客官,方才我忘记给您送多几条干帕了。”外头的小二道。
王书颜一听,只觉客栈的服务还行,开门道谢接过小二手上的干帕,意外问:“送这么多?”
小二一怔,发现客官只着里衣,肤白胜雪,长发飘逸,虽然脸周有胎记却并不丑陋,他赶紧低头解释:“是的,上等房都是贵客,我们自是要仔细招待的。”
王书颜点头道谢闭门锁上,满头湿发几乎全部擦完干帕才干涸得差不多,本来觉得多的数量,竟觉得正正好。
这服务不错,有前途。
她想起刚刚那道探究的目光,再次走向落窗看向隔壁的纱屏,月色映江,凉风习习,人家早已灭灯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