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张氏立马从位上起身,眸里的脆弱和坚毅交杂着,盈盈水雾却倔强的不落下来。
王书颜从容走进屋,将张氏扶按下位子,朝屋里的长辈笑着打声招呼:“长辈们都来了?我家眼下实在潦倒,让你们见笑了。”
言辞不卑不亢,姿态从容,眼里无一丝怯意。
徐氏和关氏怔怔看着她,眼前的王书颜一头随意的麻花长辫,素衣粗布,寡淡乡野。
但脸上的胎记似乎淡了不少,眉宇舒展隐现英气,双眸澄澈如一汪清泉,嘴角有小小的梨涡随着说话间若隐若现。
人还是那个人,却没有了以前的卑怯劲,落落大气。
徐氏和关氏心头惋惜:倘若她没有脸上这团红斑,也是容色姣好。
王书颜见她们每个人的茶都满满的,凭着原身记忆先逐一打声招呼:“大伯娘,二伯娘,舅母,大姨娘,实在抱歉,我们家只有这茶,如果喝不惯,我给你们换水?”
长辈们收回打量的目光,徐氏正要开口,就听洛氏道:“唉哟,颜儿总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啧啧啧,怎么好像瘦了些,瞧得更让舅母心疼。”
张云梅听到洛氏的话顿时毫不遮掩的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摊上个赌鬼爹还能把自己吃成个胖子不成?”
洛氏气结:“大姑,你是竹竿子进巷头了?直来直去的膈应谁呢?”
张云梅冷哼:“知道我是竹竿你还上赶着来,不膈应你膈应谁?一个长辈对晚辈说话妖里妖气,听得就烦。”
洛氏:“你……”
被刘嬷嬷一扯袖子,只得强强忍下,真是后悔把这个大姑子喊过来,忙没帮上,使拌子倒是使得勤快,简直要把她气炸。
张氏扯扯张云梅的手,让她收敛些,张云梅不以为然,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喝光,对王书颜道:“再来一杯,渴死我了。”
王书颜忙给她倒上,原身记忆里,这个大姨娘倒是真性情,骂人怼人最利害,就是不会夸人,夸起来也是难听的损话,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她。
其它人见张云梅都喝茶了,夏天本来就容易渴,自然也跟着喝茶缓和一下气氛。
王书颜也不急,一杯一杯的替她们倒着,不寒暄不开口,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
这本来就是张氏的事,虽然女儿一来腰板更是挺直,但是见女儿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的喝着茶。
除了喝水声还是喝水声,被张云梅那样一搅和,谁都怕说错话挨她膈应,可不说话才是膈应死了。
徐氏和关氏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如坐针毡,本来还好好的,颜姐儿一回来似带来严冬的凛冽寒气,明明看起来很恭顺和善,却让她们后背阵阵生凉,都不觉得热了。
徐氏朝福嬷嬷焦急的使眼色。
洛氏也是看向刘嬷嬷,示意她全程配合。
福嬷嬷顶住压力露出和善的笑:“颜姐儿,三爷确实很过分,但若是‘义绝’怕是对你将来的议嫁和哥儿日后娶妻会有影响,两房这边……认为‘和离’更为稳妥。”
王书颜朝她笑得特别乖:“嬷嬷,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我娘眼下痛快就行。”
接收到信号的张氏立马咳了一声,本来一屋子就她穿得最粗简,女儿一回来,却不禁端起了原来的富贵姿态了。
心里暗暗夸自己幸好没有给女儿拖后腿,而是拖到了女儿回来。
福嬷嬷被王书颜睹得一滞,干巴巴道:“这过日子怎能只图眼下舒坦呢?”
刘嬷嬷忙接力道:“使不得啊颜姐儿,咱们不能只顾眼前舒坦,‘和离’才是上策,你要为两个弟弟着想啊。”
王书颜:“嬷嬷糊涂了,我娘未犯七出为何与他‘和离’?现在是王负伤妻打儿,我娘才决定‘义绝’,这是两码事。”
徐氏见她都已经直呼王负的名讳,可见心里芥蒂已深。
王书颜看着她们笑道:“大家还不知道吧,二十来天前他已经把我们都发卖了,半夜让两个汉子过来‘拿货’,为了赌钱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这种亲人我们可要不起,唯有‘义绝’才能一劳永逸。”
徐氏和关氏面上一骇,不知眼下还能如何劝。
洛氏:“你们是一劳永逸了,可麻烦却留给我们,一旦官府盖了印,这可是赔名声毁前程的,颜姐儿可不能光想着自个啊。”
王书颜:“舅母,你是不是想得太严重了?怎么我娘‘义绝’就赔名声毁前程了?似乎我娘才是受害者吧?我们都不怕嚼舌根你怕什么?
至于毁前程这话就更重了,我娘又没有要求娘家人打王家人一顿,也没有人命官司,这子孙后辈的前程都是各凭本事挣的,你倒好,上来就给我娘乱扣帽子,还没挣到的事情你倒是先操心上了。
不是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这有好的一面自然就有坏的一面,比如‘一人惹祸家破人亡’,我娘‘义绝’正是给两家族及时止损啊,
要不然,早晚被王负这吸血的蛆虫糟践到家族毁灭不可,舅母是不是吃酒了,有点拎不清啊。”
洛氏听到最后,哪里能忍,登时露出刻薄嘴脸:“我好说歹说,你居然还要你娘义绝,好啊!那我就先把丑话搁这了,如果小姑你和颜姐儿一意孤行仍要‘义绝’,以后咱们亲戚也不用做了,老死不相往来吧。”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洛氏,张氏和张云梅脸色最难看,刘嬷嬷忙打圆场:“大娘子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一时情急的气话,大小姐,四小姐莫当真。”
张云梅也不是省油的灯:“气话?我听着倒像是实话,我娘一病这小逆种就敢摆起谱来了,故意来小姑这显摆呢!”
洛氏腾的坐起身,对徐氏和关氏道:“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谈什么呀,黑脸全让我唱了,你们还装什么良善?”
洛氏狠瞪了一眼张氏母女,恨恨走出竹屋。
夹在中间的刘嬷嬷面红耳热,只得与各位讪笑后,尾随跟上。
张云梅呸了一声:“晦气玩意,一天到晚在子女面前装良善还好意思说别人,她自个才真是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
张氏伸手安抚张云梅:“阿姊,你别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张云梅整了整衣襟,挑眉冷哼:“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出来呢,她不在,我都发挥不出来了。”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张云梅望去,竟是徐氏和关氏,紧接着便是张氏和福嬷嬷。
王书颜看向张云梅,暗叹她真是个妙人。
“啊……”
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是洛氏的声音。
“她是我娘子的娘家人,你看她身上穿金带银的肯定有钱,各位大哥,我真的没钱了。”
“张云兰都在里面呢,你们凭什么找我要钱,救命啊……”
屋里所有人脸色骤变,只有王书颜眼底全是兴奋,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妖魔鬼怪全上赶着等她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