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颜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股狠劲，许是有所顾忌怕别人听见，压低着声音说这话就显得气势不够，亮亮的眸色看着他，
一开始还故作好脾气，说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挑眉冷瞪，看起来像只猫儿奶凶奶凶的。
章九临见过她发狠，也见过她低眉恭顺和冷漠疏离，却没有见过她被踩着尾巴又隐忍克制的一面，只觉生动有趣，口吻闲散的笑道：“王姑娘多虑了，如果我真的是胁迫又怎会提前告诉你？
像元正那次直接劫个人就往你家塞不就行了？我章九临是有恩必报之人，就冲你两次救了我，我日后拼死也会护你周全的，只要你我长期合作。”
火折子被章九临撂在两人中间，摇曳的火光映出他面容的笑意，却正邪难辩。
之前在王家，他是求人家办事的那个，眼下他是官，她是民，他此刻好比手上悬着把刀，只要他愿意，就能捏她如蝼蚁。
风水轮流转，王书颜接受眼前两人的悬殊，听到最后眸如刀峰：“长期合作？怎么合作？我家又不是流犯村，你别每次都往我家带啊，当初要不是我救你，你早死了，
第二次也没把你和元正供出去，眼下元正的事头你才做完首尾，现在又要再劫一个流犯把我拉下水接着干，你安的是什么心，这就是你说的护我周全？”
章九临听到最后顿时也来劲：“安的什么心？王姑娘，这事咱们可得掰扯掰扯，第一次你救我之前是不是问了我有没有钱？”
王书颜点头：“有问题吗？你没钱我怎么救你啊？我当时又没钱。”
章九临据理力争：“你看，那第一次咱们就是钱银交易，我们谈好价格才做的买卖啊，最后我还是突然被赶的那个，走之前你还搧我一巴掌呢，这也就算了，我章九临是不是也没跟你计较。
莫说我现在是督领，当时就算只是国通候之子，我若不是有恩必报之人，回去了定第一时间报复你啊，我有吗？”
王书颜：“……”侧眸看向周围的树影，伸手抚着脖子，眸里一闪心虚。
章九临见她心虚，立马乘胜追击：“第二次，你救了我和元正之后，我是不是也第一时间付了银钱？五十两，最后王姑娘守诺，你算了友情价四十两没错吧？”
王书颜梗着脖子点头；“对，怎么了？我打折了呀。”
章九临朝她仰起自己的细颈，看着她道：“王姑娘拿完钱还掐我脖子胁迫我说出原委，又说了句‘我先杀他再杀你’这话你可还记得？”
王书颜神色一僵：“对啊，怎么了？你当时是一个劫流犯的贼，我一个平头百姓为了家人的安全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章九临冷哼一声：“我没说你做得不对啊，我只是想帮王姑娘回忆一下，你当时那才叫胁迫，所以论起来，咱俩之间，我何曾真正胁迫过你啊？”最后的语调带着嘲弄。
空气突然凝滞。
王书颜闭眼深呼吸，紧握拳头，努力压制又想要掐他脖子的冲动，人和人之间相处就像天道好轮回，有初一就有十五。
眼下他是官，咱是民，她忍！
更可恨的是，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家现在的房梁和瓦片还是他送的，就有点硬不起来。
果然，好处这种东西就是坑，要爬出去还得有梯子。
章九临见她这么沉住气，语气和善道：“你看，这第二次也是钱银交易，至于麻烦，我也善后妥当了，并没有让王姑娘卷入祸端，这难道不是又让你既挣了钱又做到护你周全？”
王书颜抵拳又咳了一声，又生生被他噎住了。
章九临眸露精芒，又道：“你看，头两次我们俩之间的合作都很愉快，你们家，现在也因为从我身上挣到的钱银盖起了大房子，这多好啊，我还给你们家送盖房料呢。”
王书颜懒得听他掰扯偷换概念：“章大人，我能挣到你的钱是我的本事，那盖房料是你自己要送的，我可没张嘴，你要干什么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你别拖我下水啊，我们之间眼下只有元正这个钱银交易。”经过这次，她誓要把成药推广出去。
见她眉眼已不似先头那般强硬，章九临再次把姿态放低：“王姑娘，我跟你说句实话吧，在‘通州县’我还没有自己的人脉，眼前能相信的人就是你，你医术精湛又武功莫测，跟你废这么多口舌，也是希望能交你这个朋友。”
王书颜不为所动：“多谢章大人看得起，但我这个人眼皮子浅，只想做个平头小百姓，不想攀附权贵。”
直觉告诉她，章九临是只危险的狼，善于伪装又诡计多端，之前是她轻敌了。
章九临深深看着她，沉呤后叹道：“王姑娘，倘若宫变引发战乱，平头小百姓才是第一个受遭殃的。”
轰隆隆！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呜，一道闪电划过，短短的一瞬间，照亮荒凉的流犯村，可以在瞬间看到树木的轮廓、远处山峦的剪影，汨汨流淌的溪流，包括两人脸上的神色。
王书颜眸如寒刃：“章大人竟想举兵谋反？”
章九临姿态从容：“王姑娘说笑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吧，我只管出来收拾烂摊子挣功立业就行了，就好比有人把一张凳子揣翻了，我得做那个扶凳子的人啊。
王姑娘，我已经给你指条明路，倘若你愿意与我长期合作，我可以保证护你全家不受牵连，元正如今在你那里，严格来说就是我的人质和把柄，今晚与你赤诚裸言，这就是我章九临向你示好的诚意。”
王书颜定定看着他后问：“章大人，我能问一下，你究竟要劫多少个流犯吗？”
章九临咳了一声：“这个可不好说，有任务就做呗，只要能建功立业，
王书颜嘁笑：“非得劫流犯才能建功立业？”
章九临：“你可莫小看里面那些罪臣，能被看中的都是有真才实学也有靠山的，眼下都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暂时装只不吃肉的老虎，
只要把机会递到他们面前，没有谁甘愿继续做流犯，放他们出去谁都是豺狼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