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林夫人的错觉,自从她说了那番话,总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也没有了和周围人攀谈的心思。这番情态落入其他人眼中,只当她不愿多谈,自然也不去她身边凑。
于是林夫人就觉得身边空了不少,往日里她虽然算不上交友广泛,还是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密友的。现在却是她拉着大女儿走在一边,看着三三两两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她心里也觉得尴尬不已,但并不后悔自家的打算,反而对自己的计划更加迫切。不是有贵妃的例子在吗,只要有地位,底下的龌龊谁会在意?一个个还不是拼了命的讨好?
众人进了宫,却发现领路的太监带他们去的并不是往常去的庆德殿。
林夫人就听见旁边有人小声的议论。
“这次怎么不是去庆德殿?”
“哎呀,这件事你不知道呀?我们家老爷是工部的,我听他说皇上为了贵妃的寿宴,特地又修了一座宫殿,有两个庆德殿大呢。”
“就是上次我家老爷弹劾劳民伤财的那次?”
“嘘,小声些,这是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宠爱,什么劳民伤财的,你嫁给了张御史,愈来愈像他了。你回去也好好劝劝他,可要顾念家人,这个时候可不是冒头的时候,哪朝哪代每没个宠妃?这个时候缩着脑袋过日子就行了,再者贵妃还没把手伸到朝堂上呢。”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夫人也渐渐的不再关注,没错,哪朝哪代都有宠妃,这个时候对于一部分官员来说是灾难,同样的,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却是机遇。
新修建的宫殿离前朝很近,没过多久领头的太监就停了脚步,躬身对秦王妃行礼。
这次的宴会是秦王妃领头,听说皇后病了。是该生病的,任谁知道自己的丈夫大张旗鼓的为其他女人贺寿,都会心里不舒坦。
“奴才就带到这里了,还请王妃娘娘带领众诰命入座。”
秦王妃点点头,对这位御前大太监的徒弟小德子不敢等闲视之,当今圣上疑心极重,德公公跟几位兄弟比起来说不得谁更受宠信呢。
“小德公公自去忙,这里有我支应着,不会出乱子的。”
等人走了,秦王妃才转头对众人道:“众位也不是第一次来宫里了,也不必拘礼,往日怎么坐,今日还怎么坐就是了。”
众位夫人这才敢抬头打量这新修建的宫殿。
“长生殿?!”一个年轻的夫人看清殿前的匾额就是一声轻呼。
秦王妃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做什么反应,其实她一开始看到这匾额也觉得荒唐,这皇家总是自称“江山永固,万古长青”,其实最忌讳“长生”二字。没想到这两个字仅用到了给贵妃修建的宫殿上。她今年也将近五十,孙子都有了,要是可以真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可是有什么办法?帝后不和,皇后称病不愿意参与贵妃的生辰宴,皇帝也信不过皇后,就将自己夫妻二人拉了出来。
叹了一口气,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都安静些吧,进去到左手边坐,今日贵妃大寿,陛下有旨,请朝中大臣一起为贵妃贺寿,一会儿不许大惊小怪。”
被秦王妃告诫了两句,听到与朝中大臣一起为贵妃祝寿,众人也不敢有半分异议,一行人安安静静的进了大殿,默契的按丈夫的官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与众人的惊异不同,林夫人心情激荡,贵妃的受宠再一次激起她的野望,恨不得贵妃更受宠一些才好。这个时候也终于想起来在自己身边没有半分存在感的女儿来。
仔细看看,这个女儿其实长的也很好,可惜了,是个傻子。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还有小声交谈声,脚步声和说话声都不大,只是因为来的人多而显得有几分吵杂。
众人心里就有数了,这是前朝的大臣来了。不同于后宅女人的一无所知,这些大臣明显对这长生殿早有心里准备。领头的秦王踏进殿门对自己的王妃露出一抹苦笑,随即收敛,“众位各自安坐吧。”其他一句话也不多嘴,对于宠冠后宫的安贵妃他既不想得罪,也不想扯上什么关系,他们夫妻二人只完成皇上的吩咐,其他都不多嘴。
林夫人的位置靠后,但林祭酒进来后两人还是默契的看了眼她身边的林音,这就是他们今天带过来的礼物,可不能有差池。
众位大臣一落坐,殿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这些大臣不管怎么想的,面上都会做出一副不屑与宠妃佞臣之流为伍的样子,现在满朝文武,加上宗室诰命都为一个后妃祝寿,这可不就下不来台了吗。
谁都能僵着,就作为安贵妃“娘家”的安家不能干瞪眼。虽然命自己儿子将自己妻子送上龙床的主意是他的,左丞相到底还是脸上挂不住,今日当然不会出席。而安家大少爷,现在的安侯爷也不会出来碍皇帝的眼,确切的说安侯爷已经好几年都不怎么在京城露面了,连左丞相给他谋的差事也不要了,也是,他现在哪里还有颜面出来。靠着女人,还是作为自己妻子的女人上位,怎么想都不光彩。
所以这次宴会来的是安家的二老爷,无才无德,风流纨绔,靠着左丞相在礼部挂了个名。不过他今日代表的是安家,位置还算靠前。
他眼睛在大殿里打了个转,就看见坐在林夫人身边的林音了,没办法其他诰命都是独自前来,只有她身边多了一个小丫头。
大殿挺大的,他眯了眯眼声音拔高:“哎呦,那是哪家的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的。”
其他大臣自认守礼,当然不会像安二爷这样往女眷那边瞟,不过听话里说的是小姑娘也就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那个位置,是林祭酒家的?”
林祭酒一直都关注着安家的动静,所以即使位置靠后也听见了问话,赶紧坐正了身体,拱手道:“那是我家长女。”
安二爷行事向来无所顾忌,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了:“怎么把你女儿带过来了?”他要是没看错,对面女眷里可就这一个小孩子。
这两句话下来,大臣这边的气氛也松了,都放松了坐姿,随意的看向林祭酒,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隔在两人中间的几个人身子还往旁边挪了挪,力争不影响两人的谈话。当然这不是林祭酒的人缘有多好,而是现在安家风头正盛,众大臣是能避则避,抱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心思。
“安大人您仔细看,小女天生眉间就长了一颗观音痣。臣之妻听闻贵妃娘娘信仰佛法,今日又是娘娘的生辰大喜,贱内就将臣女带了过来,也是取个好彩头的意思。”
哦,大家都只当他想给自己女儿提身份,可安贵妃并不是个好人选,说到底安贵妃也不是正妻,除非林祭酒是抱着让自己女儿以后给皇家做妾的心思。
在场的都是心思细腻的人,这个时候就免不了多看几眼林祭酒。林祭酒刚过而立,留着一撮小胡须,面目儒雅俊朗,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标准的读书人长相,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那种,平日里同僚也多以为对方是那种钻研学问,不太擅长朝堂之事的人。这不奇怪,越是正统的读书人,在处理朝政的时候反而无处下手的人多得是。只是没想到,看上去风光霁月的人竟然也坐不住了。
“哟,那可巧得很。”安二爷撇撇嘴,他其实对自家兄长的做法十分看不上,但他还靠着安家吃饭,有再多的想法也会压在心底,对于林祭酒这种阿谀奉承的人也十分不屑,但安贵妃明面上也是安家的人,他自认要十分重视,于是就敷衍:“是个好彩头,贵妃娘娘要是高兴了,你的荣华富贵不就来了吗。”
林祭酒却是脸上一僵,暗骂这草包说话太过露骨,当了几十年的京官还是一点说话的技巧都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周围本来竖着耳朵听的大臣,这个时候却纷纷三三两两的聊了起来,仿佛就连坐在身边的死对头今天都穿的顺眼了起来,于是林祭酒陷入了和林夫人同样尴尬的处境。
一时间林祭酒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为什么不私底下疏通关系将女儿送到安贵妃身边,这样就算是不成,也不会把脸丢到大庭广众之下,而现在为了什么好彩头,增加安贵妃将人留下来的机会,将自己放在火架上烤。也是最近安家的风光刺激到他了,想当初林家比现在的安家也不差什么,他父亲死后,他眼睁睁看着林家在他手里败落,看到了林家复起的希望就冲动了,从定下计划,到把女儿带到皇宫也不过两三天时间,也是他太着急了,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有个长着观音痣的女儿就想着与安贵妃拉近关系,还是太着急了。
“奴才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大殿外传来整齐的请安声,殿中人都站了起来,准备见礼。
林夫人也拉起身边,自从进来就坐在一边发呆的女儿,生怕别人看出她的不妥,压低声音:“一会儿跟着我做,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知道吗?”
可是林音并不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夫人压下心里的怒火,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容有失,等跟着其他夫人行礼的时候,狠狠的将人往下一拽,咚的一下将人拉倒跪爬在地上,好在她们位置靠后,这套动作并不突兀。旁边的夫人见此就是一阵牙酸,看来这林夫人是真不待见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