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汤炖莼菜,腊肉炒青菜,笋丝炖鸡,红烩羊肉。还有,女儿红!来,尝尝!”
“姐姐,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白若若往酒杯里面倒了一杯酒。这还是之前租住船老大的摊位的时候,发现了还把一坛女儿红遗落在了库房。白若若问过之后,船老大说他不要了,看那酒也是有年岁的,她就自己留了下来,今天一导出来,果然浓香甘醇,味道很好。
她给自己和白玉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后坐了下来,主动端起酒杯来敬给白玉,她说:“现在我们食肆才刚开张,盘铺子和买东西的钱,已经不能再重新顾伙计了,这段时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真的是辛苦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多雇些人手,到时候再给你涨工钱。”
白玉有些惊讶。她握着酒杯,嘴角抽动了两下。白玉喜欢梳男孩子一样的头发,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在烛火下看起来,真的和一个清秀的男子一般无二。
片刻的失态之后,白玉立刻回转回来:“姐姐,你说这话实在是,实在是太过了。”
“怎么了?”
白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话,他们都觉得我干活就是应该的。我从前在船老大家的时候就在想,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干活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毕竟我就是个命不值钱的女人,还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不会有人管我的。”
说完之后,白玉却久久没有听到白若若的回答。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发现对方正在用一种异常悲悯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眼神让白玉觉得震惊而且感动,以至于她很难相信,白若若真的只是一个和她非亲非故的人。
白若若伸出手,握住了白玉的手,柔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在以前在梦里梦到过一个时代。那个时代的女子,想要穿什么就穿什么,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东家主人,也没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都可以做,而且很多人做的比他们都要好。”
白玉的眼神中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姐姐梦到的那个年代,女子们一定很幸福吧。”
白若若目光深深,略带感叹地说道:“是啊,我希望她们每个人都能幸福。”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白玉,说道:“我不管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在我这里,就是像我在梦里梦到的那个样子,你没有卖身给我,也不用当做主人,你干活干的多,涨工钱是应该的,不用多想,拿着去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你喜欢穿男装。我看最近那些人都在穿胡服,到时候给你做两身。”
“到时候我也给你做两件新衣服,我.....”
白玉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啊!”
“我去看看。”白若若起身离开座位,打开了食肆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眸色深黑,嘴唇红润。白若若看了她几秒,很快就认了出来,是那日在桃花林里的少年。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说道:“是你?”
白若若顿了两秒,脑海中首先出现的是那天那几个出现在桃林外面的官兵。
她有些防备地问:“你有什么事儿?”
少年也不气恼,说道:“我想买点酒,但是附近的酒肆都关门了。你这里有吗?”
白若若此刻还是有些抗拒。不过很快,白若若的疑心就消减了不少。要是这个少年真的就是那日那些官兵追查的人,此刻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蜀州城里呢!
而且,想到上次那个少年大方的出手,白若若也有些经不住诱惑。她让了一条路,说道:“只有高粱酒和女儿红,客官要吗?”
少年走入食肆里。白若若和白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若若便给他沽酒。少年找了靠角落的位置,那里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外面很好的月色。
少年没有要下酒菜。白若若把给少年上完了酒,看他并没有要下酒菜,她思量片刻,还是从做了一盘炒豌豆,放在了少年的桌子上。少年看到桌子上面炒的焦香的豌豆,抬头对白若若说:“多谢。”
“不客气,客官请慢用。”
当晚,这位少年喝完了酒之后,又给了白若若几乎多了一倍的银钱。少年从不说话,白若若看着放在柜台上面的银钱,挑了挑眉。
从那日之后,少年每隔两三天都要来白若若这里喝酒。这位少年的出手也很大方,似乎也不把银钱当回事儿。和那些丁是丁卯是卯的胡商不大一样。
热干面的生意做的不错,胡商们十分照顾生意,白若若打算再加一道菜,鱼饼。
在现世,鱼饼是十分方便美味的半快餐。鱼肉脱骨之后放入姜葱汁腌制,再放入些黄酒调味,剁碎成鱼泥,然后加少许面粉让鱼饼成形。然后在外面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用宽油下锅油炸,出锅之后的鱼饼外酥内软,颜色金黄,鱼肉细密美味,不管是粥还是面条米饭的配餐都很好。
白若若的鱼饼卖四文钱一个。到了中午的时候,来白若若的食肆吃饭的人,又看到了外面的牌子,上面写着:“鱼饼。”
有很多人已经相信了白若若的厨艺,也对这位女掌柜新出的菜样十分好奇。她做的新菜色几乎从不翻车,所以鱼饼一上,买的人也很多。
不到暮食的时候,店里的鱼就用完了。白若若不方便离开食肆,就叫白玉出去买鱼。
没想到,白玉回来的时候,除了买回来的新鲜鱼之后,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姐姐,你之前的夫家,是不是从前的安国公赵家?”
白若若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白玉把鱼放下来,说:“姐姐,你快出去看看吧,关于你的夫君赵家,圣上又有新的恩旨下来了。”
虽然白若若现在已经和夫君安国公赵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圣上的恩旨既然已经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关自己。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白若若还是带着白玉过去看了。
从前风光显赫的赵家,即便是被抄家了,也有很多人去看恩旨。白若若挤进了人群,一看到那恩旨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冷笑。
“凡安国公之子,年二十以上皆斩首,年十五以上刺字流配三千里。女子皆没为官纪,奴婢。安国公第五子赵思见,朕念其素有军功且生死不明,不忍流配,没为隶籍。其未婚之妻不没籍,任其自己婚嫁。”
真不知道安国公家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全家几乎都被杀得绝户了。唯独是对赵思见和自己,圣上的恩旨竟然把他单独说了两次。看来自己这个望门寡,也是跟着自己的冤种夫君,才会获得这样的处置。
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安国公家这下子是彻底倒了,我呸,看他们家里从前风风光光的样子,现在我看给本大爷提鞋都不配了!那个赵思见,我看也完了。”
旁边的老秀才忍不住说道:“哎,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其他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不过大多都是在辱骂赵家。白若若有些听不下去,就带着白玉离开了。一路上,白若若一句话都没有说。到了食肆之内,也是沉默地做饭做菜,招呼客人,虽然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但是白玉还是看了出来,白若若并不高兴。
“姐姐,你别在意,反正赵家现在也没关系了。”晚上快关店门的时候,白玉说道。
白若若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想到,若不是因为我这个生死不明的夫君,我还得不了现在的自由身。”
“为什么要把他让他作隶籍?为什么不能一起流放了?”
听到这话,白若若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没见过,但是也知道,赵思见这个人,是个有能耐的。这样的人,若是把他流放,不管是三千里还是五千里,就像是把一只老虎放入山林,难保日后不会东山再起。但若是把他没贱籍,就是彻底把他打入下九流,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和那些达官贵人有交流的机会。”
白玉有些迷蒙地点了点头。
白若若感慨道:“我想,要是我那个夫君还活着,让他这样,真的是比让他死还要难受,杀人诛心,咱们这位圣上,还是真聪明。”
晚上,掌灯时分,那位少年果然又过来了。
白若若照例也没有和他交流,给他一坛子高粱酒之后,又把自己今天新做的鱼饼给少年上了一盘。
“这是新做的鱼饼,客官尝尝。”说完之后,白若若就转身到柜台上去算账了。
“你做这个生意,应该见过很多贱籍的人吧。”
白若若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少年。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回道:“自然。贩夫走卒,青楼女子,小倌儿奴婢,我都见得多了。客官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