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变成这样。
即使他追到机场,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他要对她说,他为了小陆言变成这样,他并没有跟黎倾城在一起,然后再将她束缚在身边一辈子吗?
他不能……
乔熏怀孕了,他们之间又多了个念想,乔熏会当个好妈妈,小陆言也会多个亲人,其实挺好的。
陆泽,你还有什么意难平的呢?
陆泽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
外头,秦秘书收拾好心情,推门再次回到书房。但是门一开,她就呆住了:“陆泽!”
她跑过去将他扶起来,费了很大的劲,才放回轮椅里,陆泽疼得额头全是汗珠,像是豆子一样颗颗掉落,秦秘书声音发紧:“我打电话让贺医生过来。”
陆泽拦住了她。
他看着地毯上那张纸,轻声说:“不要叫医生!秦瑜,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秦瑜猜出他心思。
她将单子捡起来,递还给他,她想了想还是说:“其实……”
陆泽没让她说完,他将那张单子捂在自己的心口:“你先出去!”
秦瑜只得先出去。
带上门时,她心里生出冲动,她想告诉乔熏真相……但冲动过后,她又理智了起来,最后她还是尊重了陆泽的选择。
这天以后,陆泽养成了个病,他总是坐在露台上看着东边的方向。
一看就是半天。
他的康复很难很难,往后的一年里,他基本都要靠轮椅,他几乎不去公司都在家里书房办公,开会就视频会议。
春天,他搬回原来的别墅。
但仍不愿意外出,总是一个人在别墅里,处理完公务就会看看从前乔熏留下的东西……
小陆言经常给他打电话,想要爸爸去香市。
每次,他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他跟小陆言说他在国外出差,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慢慢地,小陆言也以为他在国外。
他从未问过乔熏,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乔熏也没有提起。
他知道,这是她的骄傲。
他跟旁人在一起了,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他们又有孩子了。
次年初秋,乔熏生下一个男孩子,叫陆群。
陆泽独自坐了一个晚上。
乔熏把孩子叫陆群,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仍然有他的位置?
但他却没有勇气问了!
夜深人静,院子里响起一阵小汽车的声音。
佣人还没通报,陆夫人就快步上楼……
一年时间,陆夫人苍老许多。
但此时,她却看着精神焕发,她直接推门而入,对着陆泽发出悲喜交加的声音:“陆泽,乔熏生了个男孩子!她为陆家生了个男孩子!”
陆泽坐在轮椅里,
灯下,他瘦削英挺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陆夫人收起欢喜,她走过去蹲在儿子的轮椅旁边,轻声问:“怎么不高兴?孩子很健康,姓陆……叫陆群!”
陆夫人扶着轮椅,呜呜地哭了。
她哽咽道:“她还肯让孩子姓陆!陆泽,你真该把她找回来的,小陆言跟小陆群都是我们陆家的子孙啊,乔熏也是你的太太,你忍心就让她们在外面漂泊吗,香市虽好,但总归不是她们的家啊!”
大喜日子,陆夫人却忍不住大哭。
她对陆泽忏悔,若不是当年她那样对乔熏,他们夫妻也不会走到今天……
陆泽却说:“是我待她不好!”
他低头看向陆夫人,声音苦涩:“妈,乔熏现在过得很好,不要打扰她……等孩子大些以后,以她的条件还是能找到适合的男人,她也会有自己的私生活。”
从前,陆泽是那样骄傲自信,现在他却愿意将乔熏推给别人。
陆夫人悲从中来。
她平息许久才好过一些,这时佣人端了两份宵夜上楼,是百合莲子汤,陆夫人端起来,挖了一勺含泪看着陆泽:“陆泽,搬回大宅里吧……让妈照顾你!”
总归是自己生的,她不放心。
陆泽接过碗,声音淡淡的:“住这里挺好的。”
因为这里,是他跟乔熏的婚房,他们在这里有好几年的时光,好的坏的,都在这里……她不回来,他便住在这里,就像是她出门了随时会回家。
有时躺在床上,他也会恍惚觉得,衣帽间里有动静。
他总会闭上眼睛,
他会欺骗自己,乔熏在里面给他烫衬衣,一如从前。
从前,他是多想回到从前!
但是,他知道回不去了……
……
乔熏生下小陆群一周。
陆泽情难自禁,他在夜晚打了电话给她,她接听了,用一种很客气疏离的语气说:“小陆言睡着了,我叫她起来。”
似乎他们之间,只剩下小陆言了。
陆泽阻止了她,“睡着就别吵醒她了!乔熏,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几句就行。”
乔熏沉默了一会儿。
她低喃:“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这时,手机里隐约响起小婴儿的啼哭,乔熏声音哽咽:“我挂了!”
她挂得猝不及防。
陆泽颓然倒在沙发上……
他们就这样错过彼此,他们隔着一道香江,互相成为对方的心魔。
他念着她,
但她却恨着他,恨他的心狠与薄情……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
来年清明的时候,乔熏单独回来一趟。
原本她是很低调的,但是李太太知晓她回来,派家中佣人送了请帖给她,请她务必参加生日宴会。
此外,李太太还特意打了电话过来:“两年不见,很是想念!无论怎么样,你都要过来赏我这一个脸面。”
乔熏浅笑:“李太太言重了!我本就该拜访的。”
李太太这才放过她。
她们关系密切,乔熏仍像从前一般提前过去,帮李太太安排一些宴会上的事情,李太太看着宴会厅,轻叹:“这些年了,你这手艺一点也没有落下。”
她请乔熏去小花厅里,喝杯咖啡,叙叙旧。
落座闲谈,李太太问乔熏在香市的生活,又问起林萧。
乔熏低头,拿银匙搅拌咖啡。
半晌她淡淡苦笑:“我还是老样子,有沈姨跟孩子陪着,过得马马虎虎……但是林萧……”
她没办法说下去。
原本林萧跟范先生婚后,生活得很幸福,但是半年前范先生飞机失事人没了,只留下妻女跟偌大家产,家族里的人伺机而动,林萧疲于应付很是辛苦。
半晌,乔熏才低声说:“林萧准备将生意搬到B市来。”
李太太也知道这些,
她跟范先生素来是有交情的,听了乔熏的话,她握住乔熏的手道:“她只管来B市,但凡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乔熏浅浅一笑:“谢谢李太太。”
李太太虚挡一下。
两人都有些悲伤!
这时,佣人进来对李太太说有个重要客人来了。
李太太向乔熏告罪:“这个人是我最近想结识的人,请了好几次才肯赏一次脸,我先失陪一下。你随意,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
乔熏微微浅笑送她离开!
李太太走了,她随意在后院逛了逛,那边人挺少很是清净。
转身的时候,
不期然的,她看见了陆泽。
他坐在轮椅上,背景是带着点点星光的黑夜,他就坐在黑夜里,如墨染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一身正式的礼服,衬得五官轮廓,英挺好看。
他比从前瘦了许多……
彼此凝视许久,
乔熏忘了周遭一切。
她的面部肌肉甚至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盯着这个,自己爱过恨过的男人,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没有准备,她的心在颤抖。
侍者经过,冲淡了气氛。
陆泽拿了一杯香槟,他看向乔熏问她要不要?
乔熏恍惚地摇头。
陆泽没有勉强,等到侍者离开,他看着她轻声问:“临时回来的?还是打算长住?”
乔熏平复了心情。
她注视着陆泽,她发现陆泽刚刚是用左手拿的香槟,此时他端着香槟的仍是左手……加上他坐在轮椅上。
没等乔熏问起,
陆泽自嘲一笑:“年底的时候出了一场小车祸,可能要坐一段时间轮椅,右手暂时也不能用……不过我现在挺习惯左手的。”
他大概不想说这个,还是问她打算。
乔熏其实是要回B市定居的,小陆群的鼻炎总是复发,医生说他还是适合在B市生活,下个月她就准备带着孩子们跟沈清一起回来,正好林萧也会回来。
这些,她没跟陆泽说起。
他身边有人了,她也不想自己的存在,影响他跟女朋友的感情。
乔熏应付几句,她没有说起小陆群。
陆泽有些失落。
乔熏却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轻声跟陆泽告辞,她说她该走了……陆泽很舍不得,他是知道她来这里,特意来的。
他鼓足勇气,他想了车祸的借口,这样残缺地出现在她面前。
但总共不到五分钟,她就说要走了。
他知道,她是不想跟他独处,她故意说要离开,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我送送你吧!我的司机还在车上。”
乔熏拒绝了。
她说不妥当,也不适合。
陆泽手掌握紧,他贪婪地看着她柔美的脸蛋,很轻地问:“怎么不妥当怎么不适合了?我们有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有点儿来往,不也是正常的吗?”
乔熏终于忍不住了。
她反问他:“如果说为了孩子,那这两年陆泽你去哪了?小陆言总是在晚上问起你,你真以为打几个电话她就不想你,她就不会哭吗?还有小陆……”
乔熏没再说下去。
说出这些,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
他早就不要她了、也不想要小陆言了,可是她还恨着他……
乔熏不想面目可憎,
她收拾了下心情,很是心平气和地说:“说这些没有意思!陆泽,既然当年你是那样选择的,那么就不要后悔,更不要说些暧昧不清的话!”
她忽然低了声音:“我身边有人了!”
陆泽呆住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说出口的话,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她说她身边有人了……
乔熏双目湿润。
她反问他:“这不是正常的吗?他照顾我,他喜欢孩子……我觉得跟他能说到一块儿去。”
她的意思是,她喜欢那个人了。
陆泽恍惚了很久,他才轻声问她:“能告诉我是谁吗?”
乔熏吐出两个字:“林双!”
这个答案,是陆泽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他跟乔熏分开,最后她可能会选择贺季棠,想不到会是林双……他心里天人交战,他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以后她有人疼惜有人照顾,不是很好吗?
但是心就跟撕裂一般!
没有男人,会愿意自己深爱的女人,跟了旁人……他们会一起生活,一起旅游,他们会一起睡觉,他们会做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们以后或许还会有个孩子,然后他跟乔熏的一切会被冲淡抹平。
以后,他会变成乔熏的回忆!
陆泽低头,他的右手扶在扶手上,不住颤抖,他想抓住却使不上力……
蓦地,他很轻地笑了。
他说:“林双也很好!我记得他是搞音乐的,你们能谈得来也挺好的……”
乔熏没再说太多。
她也没有发现陆泽颤抖的右手,她更没有发现他的手背上,其实都是针眼,是这两年治疗留下来的。
他曾经那样努力地想站起来,
但两年过后,他仍只能坐在轮椅上,他已经用最体面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说她身边有人了,是林双。
陆泽从未自卑过。
但此时,他内心是自鄙的,他纵然有千亿身家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残废的事实,他无法跟她一起走在外面,他无法抱小陆群,他更无法将小陆言骑在肩头。
他只能挤出笑,违心地祝福她。
气氛微妙,就在乔熏想离开时,一件男式西装披在她肩上。
是林双!
他看着乔熏,很温柔地说:“夜里凉!”
乔熏轻捏那件外套,她又仰头看着林双,她的眼里有些迷茫。
她跟林双才在一起,他们还没有发生过亲密,此时他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那陌生的体息,勾起她的回忆。
从前,都是陆泽。
从前,其实都是陆泽……
她眼里有些湿润,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轻声说:“是!有点儿冷,我跟李太太打个招呼,我先走……你忙完了打电话给我。”
林双轻抚她手臂,温暖一笑:“好!”
他带着乔熏离开,走了约莫十米的距离,他侧身看她很低地问:“是不是还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