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怎么,夫人忘了?

夜晟泽揽着沈青竹,带着一行人,全都站去了边上。

他们全都成了局外人。

夜晟澜骑虎难下,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早知道沈青竹会带着人撂挑子,之前他对沈青竹说话的时候,就不该把话说得那般重。

现在怎么办?他自己来处理?

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万一他也感染了时疫,又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

夜晟澜回头看着柴垛,看着上面的谢氏,心里烦躁得要命,那一瞬,他真的觉得,谢氏落在他这,像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想让谢氏体面下葬,入土为安,他想让入夜家的祖坟,进夜家的祠堂。

可是,他眼下真的没有办法。

夜晟澜转身去了柴垛边上,火把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他拿了火把,将火把点燃。

他手都是抖的。

“娘,我也没有办法,为了不扩散疫情,为了永昌侯府,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了大局,我也只能先这么办。你别怪我,黄泉路上你慢点走,我回去就给你烧纸钱,一定让你一路富足,再不受今世的苦。”

低着头,夜晟澜碎碎地呢喃,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看柴垛上的谢氏。

柴垛上谢氏心里急疯了。

她想动,想呼喊,想求救,她想告诉也晟澜她还活着。

可是,她懂不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谢氏心里绝望,她听到了夜晟澜的话,她也能感受到,夜晟澜距离她并不算远,她希望夜晟澜能好好地看看她,看看她的眼泪,看看她微弱的呼吸,起伏的胸膛,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夜晟澜的名字,她祈祷着母子连心,夜晟澜能感应到她的心意。

然而,回应谢氏的,却是夜晟澜的喊声。

“娘,一路走好。”

夜晟澜声音哽咽,带着几分不舍。

下一瞬,夜晟澜扬手就用力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柴垛上。

柴垛是沈青竹吩咐人特意搭建的,两边是稻草,中间是柴火,柴火中间临近谢氏的位置,还特意倒了些桐油,免得烧不干净。

火把扔在了稻草中间,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

“嗯……嗯……”

听到了夜晟澜的话,也感受到了火的热量,谢氏想要挣扎,想要呼喊。

但声音太微弱了,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几不可闻。

火烧起来,夜晟澜还往后退了退,他别过头,不敢看谢氏,仿佛心中有多少不忍似的,可沈青竹看得明白,夜晟澜是想躲谢氏远点。

躲远了,才不会被传染时疫。

躲远了,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愧疚。

从始至终,夜晟澜都是自私的,他嘴上说着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可实际上,他真正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孝子?可笑的笑吧?

柴垛上,谢氏情绪崩溃。

火烧得很快,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她就被包围在了火堆里。

大火一点点像她蔓延,她能感觉到身上的衣服似乎被烧着了,火苗燎到了她的肌肤,强烈的灼烧感,伴着疼痛感一起袭来,疼得要命。

谢氏脑海里,全都是沈青竹说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一下子就死掉的,虽然我没有时间囚禁你三年,没有上千个日夜去跟你耗,但我会把你的痛苦,最大限度的浓缩在这几个时辰里,我所经历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都会尝尝。”

沈青竹的确没有一下子要了她的命,可沈青竹却让她的儿子,成了杀了她的刽子手。

沈青竹也的确最大限度地将所有的痛苦,都浓缩在了这几个时辰里。

被亲儿子所杀!

清晰地感受着烈火灼烧的痛!

明明有逃的希望,可所有的希望,又会辗转成绝望,支离破碎!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八个字,道尽了她此刻的窘迫,此刻,她的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火一点点吞噬着她,却不能给她一个痛快,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痛,太痛了。

身上痛,心上更痛。

心里荒芜荒凉,像是漏了一个洞,冷风嗖嗖地往进灌,谢氏崩溃绝望,她的眼泪也像是决堤的洪流,越来越汹涌。

只是,火势渐渐大了,夜晟澜也不曾看谢氏,她的异常根本没人看见。

火烧了很久很久。

谢氏在火光里,一点点绝望,一点点失去意识,再无生气。

一直等到柴垛的火灭了,谢氏的尸骨,几乎全都化为了灰烬,夜晟澜才转头看向沈青竹。

“青竹,后面的事拜托你了,成了?”

“成。”

沈青竹笑着勾唇。

“暝影、暝消,你们辛苦点,给二公子帮帮忙,把这都清理干净了,再像屋子里似的,全都撒上药,别落下什么地方,再出岔子。”

“是。”

“侯夫人残存的尸骨,记得收殓好,让二公子带回去。”

“不必了,”夜晟澜问声,摇了摇头,“直接送回永昌侯府吧,明日一早的时候,我会安排人将我娘葬入夜家祖坟的。”

话音落下,夜晟澜就奔着刚刚谢氏被关着的屋去了。

沈青竹瞧着他急切的模样,轻声提醒。

“那屋子才撒了药,侯夫人在那停留最久,指不定会有什么疫病残留,你这会儿进去,容易出事。”

“无妨。”

回眸看向沈青竹,夜晟澜凄哀的眼神里尽是坚决。

“我想在我娘最后待的地方,再多坐一会儿,就当是陪陪她了,你们不要过来打扰。”

话音落下,夜晟澜就进了屋。

像是防贼似的,他还顺手将屋门给关上了。

那样子,不免让沈青竹觉得可笑,还说什么在谢氏最后待的地方,多待一会儿,陪陪谢氏,早这么有心,之前就该进门了,就该发现谢氏还活着了,这会儿装什么装?

心里想着,沈青竹满眼讥讽。

“冠冕堂皇的话张口就来,说得那么好听,可实际上,也不过是急着进去找银库吧?这发财暴富的春秋大梦,他做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分时候。也不知道谢她娘在天有灵,瞧着他这德行,会不会觉得悲哀?”

沈青竹声音很小很轻。

可夜晟泽就在边上,如何听不见?

揽着沈青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夜晟泽眼神明媚。

“夫人,人都没了,悲哀与不悲哀,又有多少差别?你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我之前跟你说的。”

“之前说的?”

沈青竹眼睛眨了眨,她脸颊略微发烫。

夜晟泽瞧着,微微低头,抵在沈青竹的额上,他眼带笑意。

“怎么,夫人忘了?

“没有。”

那日,夜晟泽来农庄找她,上后山的时候曾说,同意她结束合作,但要重新追求她,重新开始这段姻缘。

而今,谢氏没了,她的复仇也往前走了一步,只剩下夜晟澜和魏双双了。

按照计划,一切都不会等太久。

她也是该好好想想,她和夜晟泽的感情了。

重新开始?

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一个手上染了血,沾了人命的人,还真有资格站在夜晟泽身边吗?

是得想想,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