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不解,正待要问,却听一个声音骤然入耳,随之看到离娄悄然出现在旁。
“看来我错过了好精彩的一场戏!”
“你回来了!”
多时不见,离娄已换了先前一身装束,此刻身披银袍,如墨的缎发只用银光簪绾了,仿佛漆黑夜晚透出一道清冷月光。他甫一见我,就先挥手施法弄干净了我一身污衣。
“我若不来,何时你被人卖了,还要拉着龙郁帮你数钱呢。”
“你……此言何意?”
“竟还问我何意?你被别人利用了一番,却还对她感恩戴德,现下竟来问我!”离娄顶着一张绝美的面孔讽人,真真令人一头雾水。
“容儿,”龙郁握住我肩膀要我看向他,一字一句郑重道,“以后要防着她。”
我眉头一蹙,因自己心头忽起的念头而诧异不已。
乔遇说要赢得龙郁的心,难道这场比试只是一个样子?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谁赢谁输,因为不会有获胜的人,那块软玉也就不可能被谁赢取。而她先前就已知此处地形,故意激我与她一战,不过就是想让龙郁看到她在生死攸关之时紧紧拉着我不放,还为救我而受伤?抑或还有其他不为我知的原因?
“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看这道蹄印,”离娄指着乔遇所骑之马留下的痕迹,“自从过了那处土包,它就不是直直往前了,而是刻意躲开了几个地方,这样才可以刚好在她计划好的地方跌落下马。不像你,为了摘一朵花,路都不看,一心想着直直冲过去。”
“那方才……怎么不说?”
“我们并不知她如此做的真实目的,而且几乎毫无破绽可寻,你要龙郁说什么?要不是她还有用,且不知她身后到底是何方神圣,估计此刻早就命丧龙郁之手了。”
我瞪住离娄,心中怨他怎能如此评论龙郁,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龙郁任何一句辩白,他只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湖泊,倒像是默认了。
我们三人一同望着湖泊,各自想着心事。
“回去吧。”良久,龙郁说。
我踟躇不行,还没开口,就被离娄制止道:“那花名叫僧浮罗,又称转世花,花名不好,还是别去摘了吧。”
我努力自制以免脸红惹人笑话,却见龙郁温文一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他也不说什么,握住我的手腕便拉着我往回去了。
我们找到由衣时他早已不在原地,一个人骑马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一看到我就抱住我嚎了起来,又左左右右察看了,见我无事,才说方才龙郁和赵瑟走得急,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带他,说到此处仍不忘偷偷白龙郁一眼。他猜到可能是我出事了,急得六神无主,这原野如此之大,他往我去的方向骑行很久却还是不见我等踪迹,满心慌乱无法遏止,只得不停地鼓弄手腕上的臂环,想寻个有用的物件出来。
见他泪眼婆娑,我心中不忍,用心劝了许久,又将先前的意外说明了,由衣才渐渐冷静下来。突又将我拉到一旁,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说,然而此地多有不便,应当尽早回去。
离娄佯装看不惯由衣吞言吐语的样子,要他此刻便说。由衣哪儿会理他,一摸臂环某处,我们就又回到了立峰馆。
我便先去休整一番,后又按照约定到了立峰馆后花园,见由衣已在繁花簇笼的亭间等着了。
由衣身姿秀挺,在檐下静静立着,从他身后看去,竟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平日里嬉笑顽闹的样子。我便也在阶下立着,奢侈且贪婪地享受着这份静谧与安稳。
直到由衣回头看到我,我才走近他,打趣道:“你可是在与这些奇花比美吗?”
由衣咧嘴一笑,抬手推开浮游在他面前的鱼儿,一张口便又有了那一副疏阔有趣的样子。
“可不是,我还打算用自己的美貌拐跑这些鱼儿呢,这样我们在路上就不必担心饿肚子了。”
我无奈笑道:“说正事吧,什么话只能你我单独谈呢?”
由衣闻言,谨慎地看看四下,才拉我坐下悄声道:“你知道刚才你和姮姝公主赛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我心下一惊,难道由衣知道了我与乔遇比试时发生的意外?可为了不让由衣担心,我与龙郁、离娄他们方才并没有与他说明此事啊。
我没有说话,等由衣自己说出来。
见我不言,由衣嫌弃道:“你出发之后不久,乔遇就从三箭之地折返回来了。然后,然后她就……”
“她怎么了?”
由衣闭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她就当着我和老赵的面儿亲了龙郁一口!”
闻言,我让自己放松下来,缓缓靠在廊柱上,思索自己该如何理解这件事。
“她的马跑得特别快,我害怕她追上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谁想到她一到龙郁面前就极快地俯身亲了龙郁,我惊得下巴都掉了!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得老远了。可我一看龙郁,他竟然无动于衷!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抿了抿嘴唇,明白由衣言外之意。
“两国交战十多年,他们一定很早就认识了,说不定类似的事早就发生过。”
“不可乱猜,此言有损他人名节。”
“谁管这个!”由衣很是不屑,站起身道,“我倒觉得人家姮姝公主敢爱敢恨,又飒又勇,十分令人钦佩!”
“你说的是,其实我也很钦佩她为人如此赤诚坦荡。”
“老公,”由衣拿一段藤蔓勾起我下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两眼相望,终于是我败下阵来。我扭头去看亭外形形色色的奇花异草,鱼儿像蝴蝶一样在花丛间游来游去,根本不在意我们的谈话。
“我知你这些年过得胆战心惊,见惯了一句话便葬送一条性命的祸事,信不过那些日日围绕在你身边的人,更因为出府后发生的事日日心悸。那种对自己生活的不真实感、不信任感时刻困扰着你,让你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更不清楚自己为何而存在。你对一切好奇却不喜欢发问,事事总要自己思考、自己完成,不愿意拖累旁人,这很好。但也有不好!有些事,对方不说,你就不会明白,反之也一样。所以,心里想什么,倒不如说出来,就像姮姝公主那样去做你想做的。”由衣顿了一下,“你再这样躲避,我就要站他们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