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似有似乎的呼吸声从灌木丛后面传来。
凌琛在足够接近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开灯，感知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才轻声开口：
“何东？”
灌木丛后，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是你？”何东的声音带着一些疲惫，“领导说你厉害，我想，一个正常人能有多厉害，现在，我信了。”
这里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凌琛一下子就找到了，的确有两下子。
“你想做什么？”凌琛直接问，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拐弯抹角的时候了。
“那个变态的精神病院，你知道吧？”何东的声音很轻，似乎怕人听到，“我想进去。”
“你疯了？”
“以前，我进去过，但他们对我不太信任，所以就将我排挤了出来，而且，也从来不让我接触到他们的机密，但是，根据我们的线索，他们跟查塔姆有关，而且，还是至关重要，所以，我一定要进去，一次可以除两害，多好。”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全问题？”凌琛问。
“安全？”何东笑了笑，“你当年进那个精神病院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问题？”
“……”凌琛不说话了。
何东沉默了一下，然后缓声说，“凌琛，你退役吧。”
凌琛不语。
“你有家庭，跟我们不一样了，”何东小声说着，“当一个纯粹的商人，好好照顾林音和小花儿，照顾好你们的小家，至于国家大义，有我们就好了。”
凌琛依旧不语。
“怎么，舍不得？”何东笑着。
“你早就认识我？”凌琛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我的领导一直在我面前夸你，从你入伍的那天，”何东笑着，“在精神病院，我就特别关注你，后来，我去了医院，再次遇到你，故意调换你的药物，我只是想考验你一下。”
凌琛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在往前走，就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而且不能回头，”何东小声地说着，“趁你还没有涉足其中，止步吧。”
“所以，你利用林音，故意告诉全世界你要与我唯独，你是我的敌人，这样，方便我与你划清界限？”
“我是你的敌人，自然就是查塔姆的朋友，”何东笑着，“你看着吧，不出两年，我就能将他连根拔起。”
凌琛没说话。
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他知道这样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何东已经是全国知名的精神科专家，是许多人敬仰的教授，而现在，他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名誉，社会地位，而去选择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虽然这是他们的使命，但，这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以及很坚定的信念。
“好好对林音吧，”何东有些意味深长，“对她，我很抱歉，但她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
凌琛依旧沉默着。
“我一开始的确催眠了她，但是后来，她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克服了我的催眠，我很惊讶，本来，我是打算用她来接近查塔姆的，但是，看到她固执的样子，我又心软了，”何东笑了笑，“我不该怎么自私。”
“为什么要帮我？”凌琛问。
“你是组织看中的人……”
“我想听真实原因。”凌琛冷声问。
何东沉默了几分钟，低声问，“你还记得小迪吗？”
小迪……
这个名字，对凌琛来说是绝对的禁忌，这些年，他以为他不说，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但……
“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是我弟弟，”何东隐忍着自己的感情，“我的亲弟弟。”
“……”
“当年，他跟我一起进入精神病院，后来，我出去了，我要带他走，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要跟你一起走，他说他要保护你。”
“……”
“那个精神病院荒废了以后，我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他曾经写的遗言，他说，”何东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他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他说让我继续保护你。”
所以何东要调换凌琛的药。
小迪的死，让何东难过了很多年，即便现在提起来，他也无法接受，曾经，他将这一切怪罪在凌琛的身上，他比小迪大那么多，本领也高那么多，为什么需要一个小孩子来豁出性命保护？
小迪惨死，而他却活的那么高高在上，所以，他曾经真的很想弄死凌琛，用林音来折磨凌琛，故意催眠林音，让林音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也有这样的泄愤情绪在。
但，他尊重小迪的遗愿。
他会继续保护凌琛。
凌琛不说话，愣愣地站了很久。
“好了，你可以走了。”何东下了逐客令，“一会儿那些精神病院的人就会来找我，带我走了。”
凌琛回过神，“小迪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算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何东声音低沉，“如果小迪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过得这么好，他应该也会很开心。”
“……”凌琛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迪的死，是他心中的痛。
那个小一个孩子，惨死在他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
所以，他不想要朋友，不想要亲人，不想跟任何人有牵扯，他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为了他而受苦。
他自己的命，自己一个人担着就好。
“凌琛，小迪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我希望你也可以放下，”何东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做一个干净的商人吧。”
说完，何东站起来，朝着黑夜里走去。
凌琛没有追，也没有喊他。
在伸手够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静静地听着何东远去的声音。
那天，他眼睁睁地看着小迪被人砍断四肢，又眼睁睁地看着小迪的头滚落在了他的脚边，他看着他瞪大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恐惧而不肯闭上的嘴巴，看着他残破的四肢……
他还是个孩子！
因为小迪，所以，他明知道自己该为了家庭而退役，但是他一直犹豫着不肯，因为他想为小迪报仇，而现在，何东将他从那个肮脏世界的入口推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他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