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弥撒,反而更像是一场不知目的的仪式,安格妮丝可以肯定地做出这样的判断。
目光所及的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异样的绯红的亢奋,流露出一种怪异的虔诚,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带着仿佛冬日般的静默。
礼堂尽头应当被称为管风琴的乐器吸引了安格妮丝的视线,与之相比只能称为渺小的乐师近乎手舞足蹈地在演奏着,在他的前方,几乎已然高耸至房顶的音管遮挡了整个墙壁,两层楼的挑高设计和聚拢弥合的穹顶让空间在视觉上被无限拉长,一侧装饰着天使雕塑,看起来仿佛远在人们所想象的神国。
这种带翅膀的天使形象还挺深入人心,安格妮丝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安德森顺着安格妮丝的视线一起看了过去,发出了啧啧的感叹。
“这大家伙还挺夸张,”他挑了挑眉,出声说道,“明明只是一个只有一座城市大小的岛屿。”
“你和奥克法上次探索的时候看到它了吗?”安格妮丝问道。
“有一架管风琴,”安德森沉思了一下,才出声说道,“但绝没有这么大。”
“那么这就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安格妮丝声音平静,“要么,我们自身的原因导致两次探索中我们的观察出现了差异”
“要么,”安格妮丝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这座遗迹在上次你们离开后发生了某种变化,展现在我们面前的这架管风琴出现了改变。”
奥克法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用近乎的嘟囔的声音道:“我只希望两种都不是。”
“看那边那些鼓风的人,”艾德雯娜在一旁出声道,“至少有几十个人。”
“在罗赛尔大帝创造鼓风用的机械装置之前,这种规模的管风琴,”她声音平静地评价道,“弹奏起来足以让整个城市的人听到。”
“整座城市”安德森啧啧感叹了一句,“那人们参加礼拜一定很准时。”
“仅仅依靠讨论没有办法解决我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斯巴斯涅列基出声道,细碎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光辉在他的手中凝聚又消散,显得有些焦躁,“分析再多不如行动看看。”
安格妮丝和艾德雯娜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悄地坐在了后排,看向了前方,雄浑的管风琴声和难以明白含义的圣歌声回荡在稍显空阔的建筑中,唱诗班的孩童们按照高矮站成几排,身上的衣着不似大部分教会中的朴素长袍,反而带着少许宫廷特有的华贵,第四纪特有的凌乱不对称在黑色的礼服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偏偏有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这些孩子都唱得十分卖力,但大部分听众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近乎亢奋地凝视着神父身后那大理石雕刻的神像,神像有着底色苍白却被威严肃穆掩盖了英俊的面容,带着不知色彩却有着繁复不对称装饰的王冠,高居王座,那没有瞳孔的苍白眼球仿佛凝视着礼堂中的每一个人,却无人能够从那双无瞳的双眼中体会到除了冷酷之外的任何感情。
安格妮丝将自己的视线沿着神像,下方的神父的顺序划过,最终停留在座椅前排发上别着主色调白色的纱帽,身穿蓝色丝绒礼服的女士的背影上。
那是之前的那位伯爵夫人?安格妮丝半眯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
根据这位女士的姿势,她视线很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安格妮丝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那些唱诗班孩子身前的空地上。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之处,那里显得有些太空了。
是不是原本应当有一个人?
那应当是一个拥有着最精湛的技巧,承担着最华丽的乐章的演唱的人,这个人应当是
阿利亚德尼·亨伯特,这个被提及过许多遍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位被这里的人盛赞的阉伶歌手才有这样的可能以及资格。
“真可惜,阿利亚德尼没有来。”敏锐的听觉让她捕捉到了远处的窃窃私语声。
“我早就有所预料,”另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对于唱诗班来说是一场训练,对于阿利亚德尼来说根本没必要参加,他只需要在更为重要的场合中出场就好。“
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默默闭上了眼睛。
与圣歌截然不同的高亢歌声悄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黑暗就要来临,”
“麻木的世人视若无睹。”
“看世界将要裂变,”
“无人能将局势扭转。”
“肉身已经腐烂,”
“光华即将消散,”
“幽灵成群结队。”
“你在犹豫什么?”
“已经到时候了,”
“大限将至,时日无多。”
这歌声来自于哪里?安格妮丝骤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毫无变化,无论是冰冷的而高远的建筑,亦或是陷入异样亢奋的神职人员与信徒。
“你发现了什么?”一侧的艾德雯娜注意到安格妮丝的异常,低声问道。
“看那位女士。”安格妮丝轻声向艾德雯娜示意道。
“那位女士伯爵夫人?”艾德雯娜有些迟疑地得出了与安格妮丝相同的结论,“她看起来很不一样看起来更像一位温柔的少女。”
“虔诚,善良,坚毅,”安格妮丝的话语近乎无声,目光在身穿蓝色丝绒礼服的背影停留了一瞬后便移开,看向了更前方的神父,“如果是现在这样的形象,也许真的有人会相信这样的评价。”
“这场弥撒要结束了,”她轻声开口道,“也许我们该更深入地了解一些事情了。”
她站起身,向着艾德雯娜使了个眼色,然后与鱼贯而出的信徒们渐渐拉开了距离。
安格妮丝坠在最后,远远地看到穿着蓝色丝绒礼服的少女拨开茂盛的常春藤,身影消失在了花园深处。
她在接近数分钟里没有听到的任何的声音,然后年轻女性特有的清脆声音响起。
“这场婚姻与其说是我选择的,不如说是我的父亲为我选择的。”
“我一直是个温顺的人,”少女声音平静地说道,“我相信宠爱我的父亲会为我选择的会是最为合适的。”
“但当他选定后,将我叫到了他的身边,要我不要信任我的丈夫,”她声音中渐渐出现了少许的颤抖,又有着模仿老人说话的特质,“他告诉我,如果我有一天走投无路,那么尽管去做一个坏孩子,去屠戮,去谋杀,哪怕对象是他为我选择的丈夫”
“但是我也许不止想要这些,我不想等待走投无路我渴望的要更多一些,”她的声音中渐渐带上了少许的冷酷,“那么你是否愿意帮助我?”